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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鱼家】 (第4/4页)
儿膝下有黄金,我跪爹跪娘也就罢了,怎跑来跪这么个不认识的更夫?但也没法子。 李忠正的眼睛有点发直,经书在手里展开,他也是直勾勾地看着,陆生不认得字,就眼巴巴看着主持,主持手里一径摇着铃铛,颂了三遍佛号,陆生也跟着颂了三遍,但李忠正没有作声,陆生就跪在他身边,不禁有点奇怪,转脸去看,不曾想李忠正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陆生,陆生心里一凛:“你……看我干什么?” 李忠正没有反应,眼睛都不眨一下仍看着陆生,承明主持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异样,他持续摇着铃开始念经文,陆生再问一遍:“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李忠正嘴唇动了动说出一句话,但他没有发出声音,陆生听不见:“你说什么?” 李忠正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小,陆生依稀听到他说的是:“你见过鞋鱼家?” 陆生心里狂跳一下,半晌也只得点头“嗯”了。 李忠正的目光落回到面前的经书上,但陆生觉得他的神情很不对劲,不禁小声追问:“怎么?” 李忠正没有理他,那一瞬陆生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的神情。 陆生心里打鼓,李忠正越是这样他就越不安,也没心思跟主持念经了,就一直看着李忠正,但李忠正再不看他,仍旧自个儿发愣。 供桌上烧着的一柱香已经燃烧大半,‘咻’地不知哪来一阵小风把燃尽的灰柱吹散掉到桌面,陆生鼻子里闻到烧纸的气味,应该是李老三的婆娘在外面烧纸吧?最近总能闻见烧纸,真是邪了门儿了!陆生脑子里又想起昨晚看见鞋鱼家的情景,起初他也是闻到烧纸的焦灰味儿才去开门的吧……也是看到她披麻戴孝的妇人的模样可怜……陆生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经意拿眼觑了一眼门外边,果然看见有个披麻戴孝的妇人在那里低头烧纸,又不敢放声哭,只是不时拿袖子抹一抹眼泪,陆生心里一阵凄楚:“平白无故就死了丈夫的……”慢着!—— 陆生猛地觉得哪里不对! 再回过头仔细去看,那个披麻戴孝妇人的身子被门框挡了一半,所以看不清她的面貌,但她正将一个个纸折的东西扔进火去烧,似乎看着眼熟?陆生的脖梗子都硬了,隔着这一段距离,那个女人拿着烧的像是一个个纸折的元宝,但那元宝的形状有些不一样,有一头尖尖,倒像是女人的小鞋! 陆生吓得差点没有大喊出声,他再回头去看身边的人,李忠正还是泥塑一般盯着眼前的经书看,前面的承明主持仍专注在摇铃念着不知什么经,陆生深吸几口气:“是看错了、看错了、看错了……”他心里这么想着嘴巴也不由自主念出来,再抬头去看前面的供桌和横躺的李老三,也不知道李家怎么想的,竟不拿白布去盖死者的脸?李老三的眼睛还像死前那么直瞪着天花板,只是眼球已经发干发白,不对……陆生觉得这不对,不晓得哪来的冲动,他往前凑近去想伸手把李老三的眼睛阖上,然而一股风‘咻’地在颈后一吹,他全身寒毛都倒立起来,他回过头去,看见门外那个烧纸的女人已经停下手,低着头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地上拖着两条空空的白色裤管,像是要往门槛里爬进来,陆生惊恐得跌坐在灵床边上:“是、是鞋鱼家?……” 他指着门口再去看承明主持,但和尚此刻竟是闭着眼摇铃嘴巴仍然不停念经罢了,就像被梦魇住一样,李忠正也保持着方才的模样纹丝不动,陆生什么都顾不得了,站起身就想逃跑,但屋子就这么大,除了门,还有一扇窗户,他冲到窗前用力想要推开,窗户竟也闩得死死的怎么也推不动,就在这时身后被一个人环腰抱住,然后随着一柄冰冷的刀刃插入陆生的身体,他耳边最后一次听到李忠正的声音:“你就在这儿死吧……” *** 小桥镇每年的六月廿三便是‘鞋鱼家’的忌日,‘鞋鱼家’本是镇上一个年轻鞋匠的妻子,已经死了二十年,但关于她的死,镇上的人都讳莫如深;传说这个女人想跟自己原本喜欢的人一起私奔,但被镇上一大帮去找她的人发现了,她丈夫在一大帮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没脸,回家越气不过,就拿柴刀砍去她的双脚,没了双脚的女人再也不能跑了……但,也不能穿鞋了。 那天晚上,被砍了双脚痛得昏死又醒来的李鱼儿被送到了大夫那里救治,几乎全镇的人那天夜里都能听到她凄厉的叫骂:“余葆……你个杀千刀万刀的畜生,你跟自己侄子不干净还要来糟蹋我……余旺你个不是男人、一窝畜生……砍我的脚,这辈子就两清了!我再不用穿你的鞋……”没有人敢去深究李鱼儿骂的那些话里都是什么意思,据说余旺听着她的骂,一直缩在大夫家的墙角里哭着发抖,而他叔叔余葆,不好再对李鱼儿怎么样,却故意去把大家一起抓住的那个唱曲的冯六儿提到大夫家外面的空地里,把他吊起来当场阉了下身,反正大家都知道这是‘yin奔’之罪,没人敢护着那勾人婆娘的男人,余葆也疯了,没人敢拦他,都在一边看着,他让人拿酒来,喝一口就喷到冯六儿的身上,让里面的李鱼儿听着外面冯六儿不断的惨叫,李鱼儿一边狂哭着一边骂得更凶,诅咒全镇人都不得好死,今晚他俩死了,她日后也要变鬼回来把你们全镇人一双一双都杀掉! 李鱼儿最后是因着极大的怨忿,连伤带气那么死了,死后果然每年在忌日这天都要出现在镇上杀死两个人。第二年死的头一双就是余葆、余旺两叔侄。传说她出现的时候总穿着一身白,在路边为她死去的冯六儿烧纸……因此镇上的人在每年的六月间晚上都绝不出门,都生怕碰见这个‘鞋鱼家’,镇上的更夫是姓李的啊,鞋鱼家的娘家不是姓李么?往年就没有死过一个姓李的人,这个更夫也一直平安干着他的营生,以为是李家人就可以逃过一劫,可今年她竟也杀起娘家人来了?…… 镇上的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李忠正想起来:“那个新来道成寺当守夜的陆生不是见过鞋鱼家了么?我爹死了,他能活?他也是该死的!”他的话一出,其他人也都同意了。 承明主持不得已,只好回去把陆生带了出来…… 鞋鱼家果然来了,李忠正拿刀捅死了陆生,看着他的身体在自己眼前慢慢歪倒下去,他喃喃道:“兄弟,送你一程。” 突然他身后的承明和尚发出一声惊呼:“忠正……” 李忠正还没反应回过头来,就感觉到耳脖后面莫名的凉风一吹,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李忠正,送你鞋子……上路……” 小桥镇今年终归又死了一双,李家的一对父子,人们说,原来那个外地来的后生是李忠正杀的,所以不算,鞋鱼家的咒怨果然是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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