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渔火_谈笑风生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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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笑风生 (第1/8页)

    (1)饮宴

    夕阳潜下,碧落偷零。楼船之上,正有一名歌姬弹着琵琶,唱着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正唱到那一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唱的人固然动情,但听的人又何尝能细心品味那诗文曲调中的怅然情绪?

    却看西湖之畔,正有一名擎伞的青年挤过街上的人群,来到一间酒馆。才进门,便见一名相貌清雅、身姿飒爽的年轻人,快步趋近,冲着门口高声叫道:“啊哈!宪斗兄,妙哉,妙哉!真是久违了。”

    进门来的青年连忙将雨伞一收,俄而从容弹冠振衿,便伸手去握住对方,露出笑脸高兴地说道:“震仓兄风采如旧,还是那般俊雅风流、倜傥飘逸!”那人则兴高采烈地说道:“快入座!朋友们都到齐了,独候宪斗兄一人也。”说着手指向酒馆内靠窗的一桌上。

    只见有三名容貌清雅、器宇轩昂的青年,都站了起来,微笑着迎候。那相貌清雅的青年即指引说:“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百元兄,这位是义海兄,而这一位便是我时常向你提起的晋梵兄。”

    那相貌清雅的青年名叫庄震仓,如今在杭州做官。他所介绍的那三名青年俱是簪缨子弟,累世公卿。这几个人常聚作一处饮酒,交情不浅。

    被庄震仓迎进屋来的那青年叫做范文程,字宪斗,与庄震仓向有同窗之谊。

    虽然他二人曾一道求学,但日后各自境遇却大不相同。

    庄震仓藉科举而入仕途,更凭着为人的八面莹澈,识眼色,知人情,遂游刃有余地浸yin在官场。如今又勾结了地方豪绅苏州织造太监李实,连为魏忠贤建生祠的主意都是他想出来的。从此更与太监李实沆瀣一气,狼狈为jianian,两个人一起尽日忙着去勾结攀附阉党的上层官僚。

    而范文程虽将棘围守暖,可仍只不过是个落第的秀才,十年科考,屡试不中,本就是个穷书生,如今更是一贫如洗,已在乡里和族亲面前沦为了笑柄。而他又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以致贫困潦倒落魄至极!

    范文程虽自恃敏于兵事、智计殊绝于人,可就是偏偏磨不过那一纸八股文章。如今年龄快到而立,却只“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茫茫科考前程已是愈发的渺茫。如今只得到处飘零游历,想着到各地去碰一碰运气,期望着自己会别有际遇。又想起好友庄震仓在杭州正发迹,便狠下心,放下了面子,硬着头皮投奔了过来。一来可以叙旧,二来更是想要教好友能够帮忙托托关系,为自己疏通一下门路。

    范文程入座和庄震仓那几个朋友寒暄后,便听庄震仓眉开眼笑地夸赞他道:“诸君,来,来,听我说,听我说哪,我日常向你等提及的那位大德大贤便在这里了。瞧,莫看他尚无功名,但须知‘潜龙以不见成德’,将来致位台辅又是谁能料得的?况吾兄为人,‘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栖跱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似区区庄某这点斗筲之才,与吾友范先生真个何能相提并论哉?”

    同桌一名身材硕长、相貌英俊的青年笑道:“说是这位范兄英才卓越,博古通今,我等确信无疑。不要玉韫珠藏么,愿闻宏论!”此人叫作牟义海,其父主管福建盐政,家里豪阔非常。他舅舅又在户部当值,一家子尽是达官显贵。仰仗着家里头给使力,如今已拜在刑部尚书薛贞的门下,将来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

    范文程被故友庄震仓一番不着边际的胡乱吹捧、明褒暗贬,早就听得脸红,又见那牟义海如此说,便赶忙谦退说道:“量范某不过一介布衣,xue处之徒,‘讬轻鄙之微命’而傍人篱壁,‘委陋贱之薄躯’寄草间求活。羡‘顺笼槛以俯仰’之鹦鹉,妒‘窥户牖以踟蹰’之翎翮。数奇命蹇,自贱于抱关击柝之吏;百无一用,希冀于箪瓢陋巷之居。以为‘环堵萧然,不蔽风日’,在余可为广厦;以为敝绨恶粟,熬姜呷醋,在余可为豪奢。故以一人之躯,而集‘矮、穷、丑、蠢、懦’五字相兼,更可喟叹者,余性诞谩不经、窳惰愚佻,又何其末学肤受、学识谫陋、瓮天蠡海、樗栎庸材;无论见地、思虑,俱是扣槃扪烛、管窥蠡测而已矣。焚膏继晷于入海算沙之事,夙兴匪懈于拔本塞源之行,是以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又何能cao觚染翰,吮毫搦管以诗赋,怀铅提椠而文章?列位仁兄与吾初次相识,万毋谬赞取笑。在下不胜忧惶惕惧,臲卼觳觫,战战栗栗,汗不敢出矣!”

    他一席话说完,牟义海听了不由大笑道:“足下虽是自谦自嘲,然则谈霏玉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可真已是听得呆若木鸡了。单是您的这份口才,我便钦服之至。”又道:“不过,还记得震仓兄昔日和我提起过您的一首口占,真倒不拘俗守常,竟十分地有趣。我依稀记得有这几句——权重故云贵,身卑命乃轻。通达好寻路,方便做官人——您这是想把天底下的污吏黠胥和这世道都给骂尽了?”

    范文程脸上一红,心道:“我这次来投靠庄震仓,指望着他介绍一些达官贵人好教我结识攀附。眼见这几位都是簪缨世家、公卿子弟,若能得他们提携帮助,或许便可谋一条出路。我范文程潦倒半生,碌碌无为,但说到底还不也是想做官?又何必逞一时之愤,写诗傍讥时事?似此,构怨于人尚轻,因言获罪却甚。”

    他正要支支吾吾过去,又一名身形壮阔的年轻公子插口道:“唉?据我所知,其实范兄诗风尚古,那首口占倒不算得什么。你们听这一首,我记得是这么几句——野上苍鸦沉,垅头黄土高。西风嘶瘦月,北斗戍衰蒿。孤城万夫守,秋空一雁飘。边庭无兵讼,罢剑理词sao——看来范兄非止能诗,更以边才自诩。想来若有范兄在辽东参襄枢密、谋谟帷幄,那大都督熊廷弼又怎么能就失守广宁,以致被传首九边呢?”说话这人叫做娄晋梵。此人虽然年轻,倒也材高知深,在江浙士子中颇有点声名。说起他的渊源来,他还曾是天启名臣左光斗的学生。

    范文程听了娄晋梵的调侃,心底不免羞恼。他以前常同庄震仓书信来往。信中不免留了几首随手而就的诗,都是他一时兴起。哪知却教这伙人看了去,偏偏这几人都是聪敏智深之士,眼光更是贼得狠,便专门挑出他写的一些极不妥当的文句来讥嘲。其实这些人都并无恶意,因初会范文程却见其举止倨傲,又加上文人相轻的秉性,所以便稍稍挤兑了他几句,权当是开玩笑。

    庄震仓见范文程受窘,便打趣道:“啊哈!你们这三个臭皮匠哪,还想气死诸葛亮吗?你们懂什么?你们这点儿才学,也就够数数自个儿裤裆里的毛用的,还妄谈什么诗赋?”众人听了俱都大笑。他虽是进士身份,而且做官,但秉性滑稽,又一向言语粗放,最好插科打诨,讲几句荤段子,逗人大笑。

    范文程也是莞尔微笑,却眉毛微挑,淡淡地说道:“哦!震仓兄还是这般大雅大俗,能荤能素。果然放浪形骸、倜傥不羁啊!要讲吟风弄月,我又怎及得上贤兄之万一呢?记得你当年有这么一首上乘之作,想必在座诸位朋友都没听过,好像是——饱觉睡足太阳高,缠绵美梦霎时销。我自起床头件事,逍遥容与一泡sao。”

    他方念完,众人都笑得打跌。娄晋梵跟着嘲弄道:“我说老庄啊,您这真是一日之计在于晨哪。”

    庄震仓自己也笑,他虽被范文程反唇相讥,但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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