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旧识(李乐水) (第2/2页)
慌忙问了早。黄康招手让他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李乐水这才得以正式的打量这位八连中的头号人物。他身子已经发福,头发业已花白,脸上也被岁月刻上了深深皱纹。身上穿的虽是故土的衣物,但头发却被剪得和自己的头发一般长短——这是马尼拉教会对八连内入教的华人的要求。 黄康和李乐水闲聊几句,甚至与他交流几句西班牙语。聊了半柱香的功夫,李乐水忽然记起李华宇嘱咐自己的事情来,于是就势问道这苦役所该如何走。黄康一愣,问道:“你打听这个去处,为何?”李乐水便把自己如何和李锦相识,又如何受李家兄弟的委托给李旦带封家信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康沉吟了片刻才回答:“这个李旦,我本也认识。人虽然粗犷了些,但也是个精明的人物。他的遭遇确实让人为之叫屈啊,就连格雷戈里奥神父也冲我提过他几次。这样吧,你把信交给我,我让干儿子孙大亲自送过去。” 李乐水一听不同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初李二哥特意嘱咐我要把信亲手交给李旦手里又如何可以假以人手。” 黄康盯着李乐水看了一眼,点点头:“难得年轻人如此讲诚信,我待会打发人带你去便是。”接着又问道:“听王老弟说,小兄弟也是投乡未遇之人,此番钦命完成后,不知道你自己还有何打算?” “王老爷来之前曾许过我,若是此行顺利,定和县令大人一起保荐我做个市舶司的通事。”李乐水照实回答。 “小兄弟夷语如此纯熟,更听王老弟说你还知海路,能掐会算,指点航向比针经还准。这番本事只在衙门里做个等死的通事实在是委屈”他顿了一下,转入正题,“我手上有条和兴号商船,来往于漳州和吕宋两地,原本一向是我儿孙大帮助照顾。只是我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了,身边离不开人了。准备让孙大接手我在吕宋的生意。这样就缺了顶替孙大的差的人,小兄弟不嫌弃的话,不妨就委屈在我这里做几年,你看如何?” “这个”,事出突然,李乐水难免有点犹豫。 “待遇绝对不会亏欠了你。按照惯例,伙计一般要七年才出师,孙大当初也整整干了七年才立的簿。小兄弟你是难得的人才,只要干满三年,便给你立簿,拿一厘的身股,每三年再增一厘,拿到一分为止。我们买卖虽不大,这一年的一厘的分红股金也有二三百两银子,也够你做通事做上几年了。”
李乐水稍微加询问,便搞清楚了这身股有点像自己后世的股票期权、工作三年便有1%的股票期权,这可是他当年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但是跟船走海在这个年代,毕竟风险太大,李乐水稍稍有点犹豫。 黄康也没要求李乐水立刻答应,让他自己考虑清楚,又叫来一个仆人,吩咐他带李乐水前往苦役船厂。 李乐水谢罢黄康,又回禀了王时和一声,便跟随着仆人到巴石河乘船来到了拜拜区的船厂。 苦役船是艘卸了桅杆的三桅战舰,在码头停。船尾漆成黄色,舱门上绘着一幅罪行图,沙漠里,地上是被害者,凶手惊慌地望着他;图中背景深处,有两个天使看到这一切。一个巨大的房间从水兵住的舱房一直延伸到船尾,接近船只就会闻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就像是脏乱喧杂的市场上那种气味。李乐水比较庆幸,海澄县县衙监狱里至少比这好闻一些。 几百个戴着脚镣的犯人在甲板,码头和船厂做着苦工,这里既有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也有形容憔悴,面黄肌瘦的小个子。几个西班牙的哨兵抱着枪在四周巡逻。另外有一些水手拿着鞭子穿梭在囚犯中。看到他们认为偷懒的囚犯,就毫不留情的没头没脸的抽打。码头上时不时的响起了惨叫和求饶声。 他们用的是一种被称为“九尾猫”的鞭子。这么叫它,是因为这种鞭子是用九根皮條固定在一个短短的把手上作成的,每根皮條的末端都有一个小铅球。类似的刑具,李乐水还只是在书本的画页中见过。 囚徒中有位体魄异常魁梧的汉子,他肩宽臂粗,看上去有四十上下,一头浓密的黑,前额十分宽阔,五官端正,英俊。穿着囚徒的蓝布制服,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上纹着两条青龙,脚上带着铁镣,铁环却比别人粗上一倍。 他扛着麻袋走在一支囚犯搬运队伍里,突然走在他前面一个小个子脚底一个踉跄,跌掉在地。看押的水手手上的九尾猫马上落了下来,那人一声惨叫,背上留下数道伤口。看押水手刚扬起九尾猫正要抽第二下,一只大手从空中把鞭子拦下。这正是哪位魁梧的汉子,见他不顾鞭子在他手臂上留下的血痕,一把拽住鞭尾,稍一用力,鞭子从水手夺了过来,再一扬手,九尾猫就被抛无影无踪。 看押被这天神金刚一般的汉子吓得后退数步,惊魂不定的呆在那里。周围的西班牙士兵也都端着枪围了上来。为首军官喝道:“安德里亚,你想干什么,别以为大法官夫人和格雷戈里奥神父护着你,你就可以胡来。” 那个被叫做安德里亚的汉子没有理会对准他的枪口,伸手把前面跌倒的狱友一把拉起来,又抬手捡起麻袋,继续干活。 西班牙军官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挥手,让士兵们散去,吆喝着停下手中活的囚徒继续干活、 这一小插曲,倒是让旁边的李乐水认出了这里管事的军官,他瞧准机会,凑到那个军官身边,毕恭毕敬向他说,自己是李旦朋友的朋友,受人之托想见见他。又偷偷的塞给他5个比索(在黄康家,李乐水早把自己的银子换成了比索)。那个军官收了钱,眉开眼笑,变得好说话许多,高喊一声: “安德里亚,过来,有人要见你!“ ①我国南方一个以船为家,死才上岸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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