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为谁负满身伤 (第1/1页)
他们两个在同样的时间线里,好像永远处在不同的境地,注定一个上坡,一个下坡。除非被德君摆了那一道,开始接连走霉运,一次比一次更落魄,直到昔日司法神君,变成天界一个无名小卒。而莫休,在他落魄以后,反而摸着曙光,日渐混得风生水起。 除非想,那也不错,按这个定律,只要他保持落魄,莫休就能一路风光吧? 风光的莫休带着公主上善,站在了他的面前。 “有什么话,就这边聊吧。我去拜见母后。” 莫休点头回应,除非看着上善远去的背影,一时怔愣:“去哪儿啊?” “你忘了吗?”莫休失笑,“今天是蟠桃聚宴啊。” “……那没我啥事儿。”除非笑道,“完了你稍点好酒出来就行。” 莫休拍拍他的肩膀,“我带你进去,里面人多的是,像你这样的仙官一把抓,娘娘不会说什么。” 大殿里四海珍馐,八方果品,瑶草琪花,金盏琉璃,无不令人眼花缭乱。可除非在宴上,从头到尾,也就逮着酒喝了个高。昏沉沉如坠梦潭,所见所闻,缥缈间半真不实。耳边都是雅乐清曲,和莫休虚伪荒谬的言辞。 像极了口齿伶俐的药菩萨。 这不是莫休吧? 当夜宴后,莫休送除非回寒天居,那是一个比云山还要荒凉的地方,一样的鸟不拉屎,不一样的山穷水恶。 除非颠三倒四,醉得厉害,别说直线,连方向他都走不对。莫休在后面扶着他。他却转个圈,笑嘻嘻地,整个人都瘫上来。扬着胳膊,嘴里含糊不清,说个不停。片刻,胸中难耐,胃里翻涌,措不及防就吐了出来。莫休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几乎是忍着脾气,给他擦了嘴,喂了水,推搡着走了一路。 离开夜宴,莫休的脸色就一直很不好。直到除非站在树下被一坨鸟屎砸了头,他才知道,莫休忍的不是脾气,是血。 冰凉的液体一头撞在他酒暖身热的后脖颈子,除非摸一把,黏糊糊沾满手心。昏暗里看不出什么颜色,但可以嗅到血腥味。 “你报复我啊?……我又不是故意……才……” 除非甩不开肩上的手,只能回头去看,眼前蓦然出现一个向他低头礼拜的人。那人抬起头,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神色十分痛苦。一只手抓着心窝,眉头紧皱,浑身发抖,口中淅沥沥还在淌血,地上是一滩红色的积洼…… 莫休似乎是冷笑了一下,既而开口:“年轻人,莫要忘了,你尚不及德君,德君不及无伦,无伦不及御罗,而我比御罗还要强!少拿你的心气来压我!只要我动动手指,随时可以把你这颗心脏,碾为齑粉!” 除非忽然酒醒了。 可他醒得太晚了。 莫休把自己,献祭给了魇物吞天。是他主动去找的德君,在吞天吃干抹净扬长而去之前,为他提供了一道免费的加餐。 莫休的修为的确高不过以往的德君,但有过之无不及,他从小就是最拔尖儿的人,被师父撵在后面轮着鞭子往前走,岂是寻常等闲。再怎么说都做过几百年的司法掌事,虽不能与无伦并肩,但若单挑德君绝不在话下,怎么也够他吞天吃个几千年的。况且找上门的饭,焉能弃之? 这也正趁了莫休心意。 他很清楚自己不够强,所以才去便宜吞天,只有借吞天之力,他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但很显然,这不是除非能理解的范围。 他那么正直一个人,把兄弟看得那么重,怎么可能纵容莫休去冒险?他一定会拦着他,像他一样地不顾一切。 “你跟无伦一样,长了一张嘴,却学不会说话,自己的世界比天大。” “有什么说的?说了也没用。” “如果有用才说的话,还算什么朋友?”
“也许我们本来就不适合做朋友。” 除非的心凉了一截,“哈?” 莫休低下头,没有说话。 “吞天的实力根本就比不上御罗,但他是个小人,他比御罗更可怕。不管你想利用他干什么,都不现实,他不会按照你的想法来做事。给他机会,让他寄身,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莫休,你不像这么傻的人。”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劝我,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 除非咬牙,“我可以骂你吗?” “可以,但是,别问了。” 莫休的眼神逐渐冰冷,“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有些事,你永远不会认同我。” “……好啊,好啊!”除非歪头看着他,顿然良久,忽然笑起来,闷头饮下一樽酒。“心里有点数,死不了就行。” 就是这个笑,他知道,他火了。 可他还是不知死活,上去浇了桶油,转身就走:“管好你自己吧。” “莫休!” 他停住,过了很久,“嗯?” “咱俩还是朋友吧?” 又过了很久,“不是了。” 那天过后,莫休利用职权,借故把除非调去了更远的地方。六界里光天就有十八重,东西南北,八角方位,山无界,水无垠,层峦叠嶂,碧波千顷。天涯海角,不愁馈他一隅安身,此去经年,最好江湖不见。 临走之际,等天舟渡船,除非坐在岸边孤独耸立的大石上,目光所及,皆是缭绕云雾。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笑起来还是那个桃仙谷里窃酒的少年。 然而少年的少年已不见。 “好样的,你够狠!” 他对站在一旁的莫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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