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若信马不由缰 (第1/1页)
“御罗死了,下一个就是吞天。” 御罗真的死了吗? 除非的司法掌事干了不到百年,人人正对他交口称赞,逐渐改观之际,他却在这个时候狼狈地从神坛上跌了下来。 灵珠已修补完善,看守魔鼎和御罗本是除非分内之事,可是因为手下疏忽,出了个小错,被右府德君趁势钻了空子,添油加醋上报给了天君。一番商讨之后,决定将这份差事交给德君。 除非当然不肯。两人因此从表面一团和气争做劳模揽事儿,发展成了当庭笑里藏刀唇枪舌剑力争。看守御罗不容疏忽,无伦便是前车之鉴,而除非是无伦教出来的,一向醉醺醺不分人畜,有道喝酒误事,加上他手下那一茬儿,天君不免心有偏颇。这差事最后还是落在了德君手里。 除非心有不甘,暗地里遣人密切监视,生恐变数。哪成想德君这老狐狸,竟然故意做局害他! 手下一名仙官赤风,出错的时候除非就有所怀疑。理由蹩脚,漏洞百出。除非平日里虽然挺不着调,但在公事上十足十地严谨,手下兄弟若能疏忽至此,早被他给踢出队列了。果然,稍加试探,那人便原形毕露。 德君好眼线,藏得够深! 除非顺手推舟,令他照常行事。半个月以后,赤风回报,说德君让他借故调开除非,万事俱备,只差里应外合,联同御罗,震毁灵珠。 灵珠并非寻常法器,若不是德君早先作假蒙骗了天君座下三参上神,使天界以为修补完善,实则给留下一孔缝隙,以备而今大计,即便十个御罗,九个德君,三头六臂,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将灵珠震毁。 除非举司法兵部,团团围困,正酉时,星耀殿顶,脊兽长呜,一举进犯。 灵珠安然。 德君抬起他惊诧的眼,抑下得意的笑。 “年纪轻轻,可别自作聪明。” 他输了。 输掉了看守魔鼎的资格,输掉了司法神君的帽子,输掉了掳获吞天最好的机会。 “咱们两个,谁也不比谁差了。”莫休苦笑,带着几分失落。 “挺好,”除非把酒樽满上,一饮而尽,“我再也不用忙得找不着北,顾不得吃,顾不得睡,顾不得酒。” 莫休冷着脸,看着他,沉默良久,“好个屁!” 莫休虽然告别了那个鸟不拉屎的云山,但回来以后过得也并不顺。靠着天君女婿的名头,撑死还算有几分薄面,但整个天界上下,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了。 两个女儿还小,却已如明珠耀世。 上善虽为人妻母,却依然是那个无比尊贵的神女,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除非不再是司法神君,但酒鬼至少还有酒。 他有什么呢? 师父死了,并夺走他的优秀,后来他发现,根本没有人爱他。 “如果可以选择,你还想做除非吗?” 除非摇头,“我想做个酒葫芦。” “酒葫芦能干什么?什么都干不了!” “起码能装酒啊!”除非拍着肚子,笑道:“只要肚子空了,不用我说,主人家就会给我喂酒喝,张张嘴的事儿。” 莫休笑而不语。 “你呢?” “如果可以,我就做个凡人吧。”莫休低下头,五官沉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老婆孩子,七情六欲,自私,庸俗,喜欢金子和银子。” “哪天要是发了财,可以大碗儿喝酒,大口吃rou。想哭哭,想笑笑,爱就亲,恨就骂,一辈子潇潇洒洒。多好。” “摔了知道疼,病了知道难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寿有尽时,大家都会死嘛……” 除非一直没说话,莫休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已经醉了,红着脸,眉眼恬静,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像个痴傻的汉。 莫休从心里嫌弃他的醉相,可是又羡慕他能活得如此豁达,自在。他不再是司法掌事,那个高高在上神君,可是他还能把任何烦恼都踩在脚下,醉个淋漓畅快。
莫休兀自笑了一声, 眼底深沉,开始自说自话。 “你哪儿有那么不堪啊……你好得很。你不该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仙官,更不该是司法天神,你就好好做你的掌事神君,喝着酒,吊儿郎当,还能只手撑起三界司法……你比我做得好。” “除非,这几千年,谢谢你陪我走这么远……我不会让你被人踢下去的,我也不会就这么瘫在地上,死得无声无息……” 后来,天界意外地平静了许多年。灵珠那一丝缝隙不但没有继续加深,而且被修补得有如完好。御罗在魔鼎中最后一束光亮,也终究被吞天亲手堵了个严严实实。德君特地请命跪乞天君做法,加强了灵珠的封印。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在乎御罗的自由还要等多久,下一个千百年,或者,再也不会。 再后来,右府德君让贤赤风,日渐体虚身弱,他本来就已十分衰老,这下更是一味调养心神,闭门不出。自此,天界再也没有了德君的传说。 天上的仙人如天下众生,三百六十行,各司其职,数以万计,代代更迭,不同的是,一代仙人的寿命,以修为深浅而定,长的与日月同辉,永生不灭;短的有数千万年,与山水同源;更短一些的,只有几千年,甚至几百年,在这三生六界,漫漫长河里,如沧海一粟,微不可闻。 然而总有一些超脱了平庸的才能之辈,即使命如芥子,仍可风采卓越,光耀一时。 从前的莫休是一个。 而今的莫休,也算一个。 只是不知何时起,除非意识到,莫休似乎是变了。 他开始像个大人。 这不是什么好事。 除非喜欢小孩子,喜欢一腔热血的少年心。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像个孩子,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永远意气风发,永远正直而干净。带着豹子的野劲儿,白鸟的心。 很多年前,莫休就有这么一股劲儿,但是现在,它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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