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 (第1/1页)
就在当天,张老爷家的管家在锦绣庄订了几件上等的衣裳,要五日交货。由于张老爷“张大善人”名声在外,又是大主顾,孟老板不敢怠慢,令人立刻开始着手缝制。底下人也得了指令,放下手中正在做的衣裳,全力开始赶制张老爷要的这批衣裳。 锦绣庄的名声绝不是浪得虚名,做的衣裳不仅用料上乘,纹饰精美,制作的速度也是一等一的。才两个白天的功夫,就已经把所有要用到的衣服布料裁剪完毕,缝制出大体的样子。到了夜里打烊的时间,就把这些半成品的衣服收进了库房,然后关门落锁。夜里只留刘贵一个人守夜。 锦绣庄守夜的活儿并不累。只需要人腿脚勤快警觉性高就行。布庄在夜里只需要防那梁上君子和走水二事即可。算得上是众人皆喜欢的轻松差事。刘贵坐卧警觉,反应迅速,所以这守夜的活常常落在他身上。今夜便又是刘贵守夜。刘贵同往常一样提着写着“锦绣”二字的灯笼,就在库房外转了几圈。在没瞧见什么异样后就打着哈欠往自己睡觉的房间走去。刘贵前脚刚走,身后的库房中就隐隐地有着红光亮起。 次日天刚蒙蒙亮,刘贵还在梦里笑的傻呵呵的看着自己新娶的媳妇,却不想被孟老板的大嗓门给吼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看守的啊?做成的衣服被人撕坏了这么多,昨天夜里不是你值班的吗?平时看你挺精的,怎么夜里就变傻了?我花钱可不是雇你在屋里睡大觉的。扣钱,扣钱!” 能让孟老板如此生气的原因,就是那几件放在库房中的,准备给张老爷做的衣裳。说是衣裳,此时却已经看不出衣裳的样子,倒更像是一堆碎布。这么一小堆价值不低的碎布就放在那十几箱失了颜色的布料中,让孟老板更觉得心口发堵。 此时孟老板叉着腰站在院中库房前,气呼呼地瞪着眼,吐沫星子横飞,溅了刘贵一脸。刘贵知自家老板正在气头上,也不敢伸手去擦,恐惹得他再不高兴。 刘贵等到自家老板的气消了一些,才敢开口说道: “回老板,小的昨夜可真没偷懒,来回巡逻,眼睛瞪得比夜猫子都大,您瞧小人这俩大黑眼圈还挂着呢。”那刘贵也胆大,陪笑的顶着俩大黑眼圈给老板解释。 “哼,瞪着俩大眼珠子还说什么都没看到,大活人来撕衣服你看不见还听不见吗?” 刘贵道: “小人虽然在屋里躺着,但小人这双耳朵可是时时刻刻都竖着的,不会错过半点声音。要是有人从外面翻墙进来,小人可是一定会第一个听见的。所以小人怀疑那贼人不是从外边翻墙进来的,而是原本就藏在库房周围的。只有这样才能不惊动小人来捣乱。” 刘贵一番油嘴滑舌之后,倒是让孟老板仔细思考了一下。那刘贵虽然平时油嘴滑舌,刚才的那番话也有几分推卸责任的意思,但他做事也一向负责任,而且他的警觉性也确实是这里最好的了。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撕坏这些衣服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孟老板皱着眉,扬了扬手中变成碎布的衣服对刘贵道: “不管怎么说,这衣服确实是在你守夜的时候被撕坏了,所以你要负责任。损失就从你的月钱里慢慢扣,一文都别想少。” 刘贵忙点头道: “是是,小人知道了。” 刘贵说完就陪着笑脸凑上前去拿老板手中的碎布。孟老板看见他这副样子,只是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把碎布甩进刘贵的手里,迈开腿走了。 刘贵被罚了钱,只好在心中暗暗合计自己每月在扣除了这些钱后,到手中的还能有多少。而后又摸着下巴思考到哪里去再额外赚点钱。刘贵正思考着,就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家老板在离开库房后,走向的是外墙的方向。 刘贵说归说,但孟老板也有自己的思量。若是昨夜有人翻墙进来,一定会在墙上和地上留下些痕迹,所以他打算去看一看有没有痕迹。 孟老板在墙的内外两侧仔细地看了两圈,也没有发现半点类似有人翻墙的痕迹。照着这样的情况来看,刘贵说的话倒也不假,那撕衣服的人确实不是在夜里从墙上翻进来的。可是孟老板就想不明白了,既然那个人能悄无声息地藏在布庄中不被发现,那他为什么不是把衣服偷走而是把衣服撕碎呢?要知道那几件衣服用料上乘,虽然还没有做完,但也能卖出些银钱。那人不把衣服偷走换钱而是撕碎,他的目的何在?
孟老板眉头紧皱,思量了一天也没有想明白。那刘贵也是神情萎靡。他挨了训又被罚了钱,不论里子还是面子都丢了一干二净。心中憋了一口气,便要求今夜还是他守夜。他想着,只要那人敢再来,他就一定要把那人拿住后再打一顿泄愤。他刘贵虽然是个小人物,但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平日大家都夸他是个有着十足精神头的人,谁也别想捉弄着他。因此,他可不能容忍别人毁了他仅有的那一点小小的名声。这天夜里,他就拿铺盖在库房门外的地上打地铺。枕边还放着油灯。他就不信了,自己这么样守着,那撕布的人还能越过他从空中飞进去。 刘贵开始时还瞪大着眼睛守着,四处扫视。但过不了多久,就开始困了起来。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硬撑了半个时辰后,刘贵就躺在那里睡着了。就在睡着的前一刻,刘贵心中还想着:只睡一会儿好养足精神。这样那贼人来了自己才有气力去抓。自己即便是睡着了,他来了我也能听见声音发现他。 刘贵鼾声渐起,在空旷的院中十分清晰。 这时,刘贵身后的库房之中又亮起了那不祥的一抹红光。这一抹红光从库房中的一口箱子中飘出,在库房中晃晃悠悠地飘荡了几圈后,就停在了几件衣服附近。那几件衣服正是今天白天孟老板刚让人重做的昨晚被撕坏的衣服。 那几件衣服竟然自己慢慢飘了起来,飘到了那个红光前面。忽然就听到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女声说道: “不好……不好……绣的不好……” 这个女声一直在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呆板而茫然。而那几件衣服竟然也在这一句句反复重复的话中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撕成了一条一条的。 锦缎破裂的声音在黑暗的库房中分外清晰,但那睡在门外的刘贵却一无所知,睡得十分香甜。 “嘶啦……撕拉……” 是夜,仓房内,唯有一个红色身影在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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