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改) (第2/2页)
歌女里头就数她胆子最小。 “她这什么态度!真当自己是大明星还是富家千金啊!别给脸不要脸!”阿红这会儿早冲到门口,指着木兰的背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这可怎么办?我还等着这份工钱,捎给乡下的爹娘呐。” “那个天爷不会真来砸新开吧?” “怎么办啊?我可不能丢了这工作啊。那个木兰凭什么让我们陪她受罪啊。” ............ 女人们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男人们在边上添油加醋,陈义天很快就被描述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而此时,陈义天本尊正在雅阁里喝一杯加了冰块的金酒。他只轻抿一口,就撇嘴放下。 “天爷,这可是好东西,你真不识货。”李明笑着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义天笑哼了一声:“我去车上,你到后台催催。” ............ “天爷,木兰小姐走了。”李明匆匆从新开大门赶了出来。 “我知道。你把车开回去。叫他们也散了”陈义天一边说,一边下车,目光锁在斜前方,从后巷转出来的土布旗袍女子的身上。 烫的微卷有些毛糙的长发被编成一条松松的辫子,末端拿白底蓝边的手帕子系住;一身过膝的杂色土布旗袍;脚下是一双黑色木屐;粉黛未施,和刚刚在舞台上勾人心魄的木兰,判若两人。 夜已深,长长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一两盏昏黄的路灯遥遥向望,骑楼下,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显得尤为昏暗。 木兰静静得走在路上,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顿了一下,又疾走两步,忽地闪进骑楼廊下。 “倒是谨慎。”没想到一个眼错不见就跟丢了人,陈义天心里却是欢心一笑,一边往前走,一边夸张地大力吸着水分充足的空气,猛地一转身往右边一根廊柱扑了过去。 “冷静一点。”陈义天淡笑道,举起双手,从廊下慢慢退了出来。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刃几乎快嵌进rou里,似乎有那么一两颗血点渗出,而持刀人正是刚才正在舞台上唱歌的木兰。 “好女孩是不玩这种危险玩具的。”陈义天微微眯起眼。 “是你?”木兰微一蹙眉,这时候方听出他的声音来。 “我们见过?” “没有。不过天爷名声在外,想不知道您也难。”木兰冷得像一块冰。 “所以呢?”陈义天笑道,两根指头捏着匕首的锋刃,小心翼翼地拉开匕首离自己脖子远些,“怎么个名声在外?传我是四只眼睛还是八条腿?”
木兰从他手中抽回匕首收好,依然冷着声音戏谑了一句:“原来你是蛤蟆。” 陈义天不似木兰想象中那样暴怒,反而负手朗声大笑:“我请你去吃宵夜,为什么不去?” 木兰偷瞟了一眼他的笑脸,面无表情地淡淡道:“不饿所以不去。” “嗯。”陈义天点了点头道,“那我就陪你走回去。” “谢谢,不用。您贵人事多,我就不劳烦您了。”木兰慌忙拒绝。 “这大晚上,怎么敢让你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夜路。” “这有什么,我几乎每天都这样,再说你刚不是见过我匕首了吗?”木兰扯嘴毫不在乎。 “诶,你这小妞妞,我都依你不去吃宵夜了,你哪来这么多话!”陈义天瞪起眼睛,佯装生气,抓起木兰的胳膊就走。 “走就走,你拉拉扯扯像什么!”木兰也恼了,挣开他的手,黑着脸,加快步伐往前走。 陈义天忙跟上去,也不拉她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她在阡陌交错的骑楼里安安静静地走着。走了好一会儿,见她脸色缓了,陈义天才轻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木兰。” “少拿歌舞厅里的艺名来糊弄我。我问你的真名?” 真名?木兰垂头笑了,她也想知道自己的真名是什么啊。 “陆达慧。” “嗯。陆达慧,1915年出生,1921年2月10号被送进慈济孤儿院,同年的2月19号就被一对陆姓夫妇领养,改名字叫陆达慧,1932年7月18号,宝善路流芳巷发生火灾,你养父母都葬身火海,从此你又孤身一人了。我说的对不对?”陈义天负手慢慢说道,说完看向了陆达慧——木兰。 陆达慧等他说完,已经又冷得像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天爷既然已经找人查我,又何必问我呢?” “因为还有我不知道的,需要问你本人。”陈义天突然驻了脚,很认真地说道。 “什么?”陆达慧不由自主地跟他一起停了下来,侧身看着他。 “1921年之前,你在哪里?”陈义天望着她的眼睛,仿佛想把她看穿。 陆达慧竟被他盯得心里一阵发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撇开头,故作镇定道:“广州啊。” “一直都在吗?”陈义天步步紧逼。 “当然。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不在广州,能往哪里去?”陆达慧自嘲地笑笑。 当她还不叫木兰也不叫陆达慧的时候,大年三十的晚上,她睡在桥洞,把一叠报纸塞在衣服里取暖,也为了半块乌漆墨黑的馒头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还有些什么,她努力让自己忘记,她讨厌那个时候的自己。 “你跟我要找的一个故人很像,她小时候住在北平。”陈义天说道,仔细看她的表情变化。 待听到陈义天原来是为寻找故人,陆达慧顿时松了一口气,抬眼对他淡笑道:“那不好意思了天爷,让您失望,我连广州城都没出过,又怎么到北平呢。” “真得不是你?”陈义天颇有些失望。 “不是。”陆达慧笑道,“好了,不麻烦天爷再送,转过去就到我住的地方了。” 这一天是农历廿二,下玄月还没有爬上来,天显得格外黑。 ****************************************************** 陆达慧刚推开门,黑漆漆的屋里,传来同她一样冰冷的声音:“陈义天怎么送你回来?” 陆达慧显然已经很习惯这个突兀的声音,拉亮电灯,眼里含笑道:“达生,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歌女木兰吗?” 坐在沙发上陆达生眯了下眼,才适应这突来的光亮,依旧冷冷道:“陈义天是个麻烦人物,最好不要跟他有什么瓜葛。” “我知道!”此时的陆达慧已不复清冷,俨然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撅着嘴,靠在陆达生身边,抱怨道,“能有什么瓜葛,是他认错人!我们估计以后再都不用见到。” “嗯,那最好了。这是新任务,老规矩。”陆达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我知道。”陆达慧接过纸条。 交代完注意事项,陆达生站起来要走。 “这么晚——”陆达慧忽又顿住,眼巴巴地看着陆达生不说话。 “你早点休息,注意安全。”陆达生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你也是。”望着被关上的门,陆达慧把那句叮嘱留给了自己。 又看了一次纸条,然后划燃一根洋火,字纸在火苗中卷曲舒展,最后化为灰烬。陆达慧呆呆看着这一幕,满脑子却都是陆达生。她能感觉到陆达生待她跟其他伙伴不一样。可每次,当她想再往前走一步时,陆达生又表现得很冷淡。她实在是想不通陆达生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俩之间的关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