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梳笼 二 (第2/2页)
明白,只是,终究有些不甘啊,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花她大半辈子的时间和心血,才将它从一家不入流的私娼寮发展到三流,又到二流,又不知道瞧了多少人,总算发现了淡菊才走到了这一步。 即使最终仍有退下来的一天,她也希望,至少不是她的眼前。 看着繁华凋零,心血付之东流,那该是一件多么让人伤心的事啊。 不过,眼下,她还是这京城最负盛名的四大妓馆之一的寻芳馆的主人,无数的达官贵人也得称呼她一声“胡mama”,卖她几分薄面。 瞧着那一个个地位崇高的人现在却眼巴巴地看着她,只等着她张口,胡mama的心里又充满了自豪和成就感。 “淡菊,要开始了。” 胡mama先轻声地同台上的淡菊说了一声,淡菊点了点头。 “有劳mama了。” 胡mama遂又提高了声音,大声地道。 “今儿个淡菊姑娘凤台选婿,虽只是一夜情缘,但对我们这样的青楼女子来说,却也是一生之中最重大的事情,所以,今儿个的一切,却都须依着姑娘的意思. 我胡mama在这儿大胆冒昧先说句得罪各位的话儿。 这一夜,就是各位出再高的价,那也作不得准。 这一夜,谁大也大不过淡菊姑娘。 我们只听姑娘的。若是对我这些话不服,怕白出了银子,现在就出去,我胡mama绝不再留。 剩下留在这儿的,才是真正爱惜我们淡菊姑娘的。 现在,有没有要出去的?” 胡mama这话说得威风堂堂,像个将军一般,只觉得扬眉吐气极了。做这行的,平常都得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客人,只有馆里有在京城里红得发紫,叫得上名号,能号召一大批皇亲贵族,达官豪绅的一流妓馆,才能在花魁凤台选婿的这一夜,摆这个谱儿。
平时的那股子窝囊气,这会儿,才吐出来了。 胡mama的背挺得前所未有得直。 淡菊却只是默默垂头,似乎不胜羞涩的模样。这一夜,她不必如同平常一样卖艺,卖笑;这一夜,是她一生之中难得能位于选择而不是被选择的那一方的日子,是无数妓子们心心念念地盼望着的一夜,风光无限。 所有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平常也许可以仗着权势,压迫mama,强迫她们出席不愿出席的场合。 但这一天,她们才是决定者。 坐在这个由红绸妆点而成,四周壁上雕着凤凰,花费不菲的华丽凤台之上,应该满足了吧?可是,为什么却一点儿也没有这种感觉呢? 她只是个妓子,这一生跳入了这个火坑,便再也没有出去的打算。 从妓馆里出去,无非是给人做妾,就算风光一时,待得年老色衰爱驰,也不过是个凄凉晚景,还得小心侍候大妇,提防被人陷害,忍受下人们的风言风语。 倒不如在这里,身虽脏了,心却清静自在。 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干净,如此倒好。 淡菊以为她早已想得很清楚了,可是,低头望见大红的嫁衣,眼睛不知道为何如此地酸涩,纵使强制忍耐,泪水却似乎快决堤而出了。 一个声音以前只是藏在心里,压着,踩着。 因为知道,即使说出来,亦是无用。 可是,这股声音这时却已经汇成了一条巨大的河流,在不停地冲击着她的心防。淡菊能听到那股巨大的声音,它们在说。 救救我! 救救我! 有谁能救救我?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她也想像别的普通的女子一样,寻个良人,嫁人、生子,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平平淡淡地过一生,情投意合,相敬如宾。 为什么,她要在这里,像货物一般,卖掉她的初夜?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谁,来救救我啊—— 在这一处热闹繁华,人人喜笑颜开之处,淡菊心里的呐喊最终被无数的杂音所淹没,没有一个人听到,甚至,到了后来,连她自己也几乎听不到了。 倒是胡mama尖细的声音,却能穿过这一切繁杂,落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清清楚楚,没有一点儿含糊。 不是因为胡mama的声音有多么大。 而是因为,人们总是只会听到他们想要听到的声音而已。 至于不想听到的,无论这个呐喊有多么急迫,即使传入了人们的耳中,却也无法传入到人们的心中。传不到心中的声音,最终也只是从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胡mama说。 “今儿个凤台选婿,共分三关,其实也就是三个字而已。做到了这三个字的,便是今日淡菊姑娘的新郎,同她鸳鸯帐里,好事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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