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宫车晏驾 (第2/2页)
对于此人,禹王城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消多时,他就将继任国君之位,成为禹王城的新主人。 魏国世子——公子击。 再向后望去,出殡队伍后部,身着绛紫纱袍的老人迈着艰难步履蹒跚前行,走得七零八落,随时都有掉队的可能。都是昔日的开国元勋。有的老人以袖掩面,偷偷啜泣,泪水从枯瘦的脸颊滑落而下,浸湿深色衣襟,淋湿华丽官袍。另一些老人则毫不掩饰哀恸的心绪,于空旷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凄厉的哭声响遏行云,却依旧无法驱散笼罩在都城上空的厚重阴云。 队伍最末端是冗长的乐队,吹号角的,吹箫的,打鼓的,敲锣的,拉二胡的,各种乐器以或高或低的声调演绎阴郁暗哑的旋律,为这个秋日平添了几许哀愁。 “韭上朝露,缘何易稀。明朝露韭,死灰复燃。人死一去,何日得归?”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空中的阴云似乎压得更低了,仿佛要将这座城压垮了去。阴风阵阵,人心惶惶。 然而演奏之人不知道,青年男女不知道,开国老臣不知道,路上行人不知道,棺材里的死者更不知道,就在这长街的某处隐蔽角落里,精巧雅致的华丽阁楼上,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透过窗的缝隙,兴味盎然注视着大街上的一切。 大街上阴风阵阵,冷冽异常,出殡队伍迈着迟缓的步子,慢慢向街心靠近。猎猎白幡下,行人们纷纷压低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向逝去的国君献上他们最衷心的哀思。 “来了。” 薄唇轻啜杯中微凉液体,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玉扳指,脸上忽然划过一抹冰冷诡诈的笑意。
不同于大街上阴寒森冷凄伤萧瑟,阁楼里暖融融的,一派盎然春意旖旎风光。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真珠滑。色泽缤纷的美酒摆满长桌,流光溢彩交相辉映,让人禁不住酒兴大发,流连忘返。 眉如初月,目引横波,素胸未消残雪。朱含碎玉,云髻婆姿。佳人缦立身侧,轻抬素手,将糕点递到他唇边,眼波流转间饱含无尽情意,百媚千娇,艳丽世无双。 “萱娘。”他微抬了一下酒樽,妖娆妩媚的女子立刻会意地走上前去,为他斟酒。随着女子的动作,明黄色液体欢快地从樽中溅落,仿佛一粒粒细碎的金子,煞是好看。 他悠闲地端起酒樽,晃了晃,送到唇边细细品味。 “唔……酒色微黄,澄澈透明,酒香馥郁,浓而不烈,是好酒。” 女子轻抚秀发,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个自然啰!这里的酒啊,那可都是好的。” “呵,不仅酒好,这人更好。”他轻浮一笑,伸手抚上女子光洁如玉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在脸颊上逗留一小会儿,旋即又滑到她的下巴上,修长手指轻轻描摹出下巴姣美的轮廓,似爱抚,又似挑逗。 “陈年女儿红,很对我的口胃。这种酒啊,要细细地品,才能品出味道来。” 女子又笑了,笑得三分妩媚、七分妖娆,笑得好看极了。纤细的腰肢轻轻颤动着,似弱柳扶风不盈一握。 “国君新丧,举国同哀,禹王城禁乐三月以表哀思,谁知大人竟还在这里喝酒。要知道,这可是对先君的……大不敬哟!” “喝酒怎么了,反正又没人看见。”他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就似在谈论今晚吃什么一般随意,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酒樽,“怎么,萱娘,我在这喝酒,难不成……你要向新君告发?” 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三分轻佻七分玩笑。明明是戏言,却无端给人一种凝重的压迫感。 素萱娘不禁打了个寒战。 “大人多虑了,萱娘不过一介女流,何德何能啊?” 女子轻拢华美纱衣,眼波流转间妩媚一笑,道:“萱娘出身寒微,身份低贱,比不得大人位高权重,要见国君一面可比登天还难呢。更何况大人可不要忘了,萱娘曾对天发下毒誓,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永远站在大人这一边,又岂会做出这等于大人不利之事呢?这些,难道……大人忘了么?” “呵。怎么会忘呢?”他勾唇一笑,又将目光挪回窗边,“随口戏言罢了,看把你紧张的。就算你真的告到新君那儿,我也不怕。” 他端起酒杯轻啜一口,神情十分享受,“如斯美酒,人间能得几回尝啊。难怪那么多人一辈子死赖在这城里不肯走,那都是有原因的。” “大人莫心忧,等到哪日大人升任丞相,便也能一直留在城里,再不用去那偏远的穷地方了。”素萱娘提起酒壶,为他空了大半的酒樽重新斟满琼浆玉露,“到那时,萱娘便能与大人日日相见了。” “咣!” “韭上朝露,缘何易稀。明朝露韭,死灰复燃。人死一去,何日得归?” 大街上的凄凉萧瑟与阁楼里的融融春意形成强烈反差。淡淡的哀乐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近得已能听闻阵阵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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