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_第八章之二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八章之二 (第2/2页)

干就干,他马上去找乡中负责人黄明亮请了假,跨上自行车向萝川县城骑去。是啊,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就是想去县招办问个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总是接二连三地落到他的头上,难道这件事关他前途命运的大事就没人关注吗?

    唉,事情还真如肖北所料。待他顶着烈日,满头大汗地赶到县招办时,已经晌午了,一看,老锁看门,人家已经下班了。没办法,只好随便找了个糕摊,凑乎着吃了一口饭,然后早早地来到招办的走廊里,心焦火燎地等呀等,终于等到了招办上班的那一干人,但他们的回答却让肖北的心一下子凉透了。这些手捧茶杯、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官老爷们可不管你肖北如何着急上火,口径倒出奇的一致:木已成舟,已无可改变,回去等着去函授学习吧,实在不想去,就等着明年再考。至于肖北提出的学校、专业、学制被更改的问题,他们一律无可奉告。

    肖北知道,他们这些人,每天经见这样的事太多了,早已是见怪不怪。况且现在面对的是肖北这样一个如草芥般的小老师,他们更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过,哪里也有好人,临出招办时,一个40多岁的女同志,倒似乎有些同情心,让肖北到四台职业高中找一个姓田的老师,说她报考了燕北职业技术师范学院的服装设计函授大专班,如果需要,可以找她打听一下情况。对于这位大姐善意的提醒,肖北也没有放在心上。

    此刻的他,内心充满着愤恨和无奈。直到现在他都固执地认为,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顶替了他的名额,随便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破学校了事。

    就这样,也没问出个子丑卯酉,灰头土脸地,肖北就被打发回家了。

    当时,虽然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但那种无助的、颓丧的情绪却始终如阴霾一样笼罩在肖北的心头,他感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一种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的绝境。一种被欺压、被侮辱的委屈之情让他感到窒息,他深深体会到了作为一介草民的欲哭无泪和一个底层人的无能为力。

    回到学校,肖北一头扎进宿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感到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就想这样躺着,再也不想动了。虽然季节已到初夏,天气早已热了起来,但他却感到身体一阵阵发冷,似乎有一股股冷气正顺着他的汗毛眼儿钻进五脏六腑,凉飕飕、冷冰冰。他虽然躺着,却根本睡不着。他虽然身心俱疲,但大脑却异常的清醒。

    一次次的打击,一次次的失望,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高考之路。唉,现实就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它的游戏规则就是适者生存。在你碰得头破血流后,如果还不懂得回头,那么,你面临的就是被淘汰的危险。

    即使是你的名额被人顶替,你对成人高考心灰意冷;即使是县招办那些冷漠的嘴脸,让你感到世态炎凉。即使你像一个怨妇一样,感到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你。但——你都不能抛弃自己。

    是啊,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呢?屡败屡战才是他肖北要遵循的人生法则。条条大路通罗马,他肖北为什么要一条道走到黑哇。你成人高考坑我,我可以参加高中生的正规高考呐。

    想到这,肖北的心胸瞬间豁然。他一翻身坐起来,他要马上找到秦刚,哥俩得好好喝一杯呀。

    第二天,上完两节课,肖北来到了四台中学。你可不要小看这所有些土气的乡下学校,它可是一所老牌儿的省重点高中,不光在萝川县,就是放眼整个垣北市,四台中学的高考成绩都是响当当的。

    在教导处,肖北向主管高考工作的周老师详细诉说了自己要参加高考的事。不过,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顺当。周老师告诉他,要参加可以,但他是在职老师,只能报考师范类院校,要报考其他高校,必须辞职。

    而当时,我们的肖北在经历了成人高考那一番坎坎坷坷后,早先在他心中建立起来的那份对教师职业的认同和崇高感,已是随着一次次的挫败被慢慢地消磨殆尽了。唉,老是让人心里不得安生呐。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踩你两脚,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事。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说什么也不会再选老师这个行当了。所以,年轻气盛的他决绝地选择了——辞职。不错,他是要报考那些名副其实的美术院校呀。

    晌午,他没有休息,骑车直奔县城,在那些机关干部下午上班前,他已站在了县教委人事股的门口。

    这回,人事股的领导给他的印象不错。接待他的是陈玉荣股长,这是一个说话不紧不慢、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待她听完肖北有些激动的说辞后,没有同意他的辞职要求。她善意地规劝肖北:一个农村孩子,能有一份稳定的正经工作是多么的不容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千方百计都得不到的,你怎么就能这么随随便便地辞掉呢?还是冷静冷静,回家和父母商量商量再说吧。这样,肖北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凤凰台乡中。

    事情还真不是肖北想象的那样简单,首先父母这关就没有通过。

    这不,星期六回家后,肖北刚说出要辞职重新参加高考这件事,便招来老父亲肖太平的一顿臭骂:“你小子才吃了几天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好好的老师不当,再去高考,你以为那大学是你家开的,想去就去啊,你就能保证一考就中吗?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真是中了邪了,趁早打消这念头,死了这条心。”

    过了一会儿,老汉儿见肖北没有言语,知道自己口气有点冲,孩子大了,还得慢慢劝。

    他点起一锅旱烟,苦口婆心地说道:“孩子,你也不想想,咱家是什么光景,这几年刚好过点,是再也经不起瞎折腾了。你说,我们老两口累死累活地把你供出书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份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晒不着,成了公家人,挣着国家的工资,也能帮衬着这个穷家了,没想到你还在成天地胡思乱想。你辞了职,没了工作,再考学、再读书、再找工作,这个家你是不是不想管了。”

    “你不是看不见,咱家的房子虽然凑合着盖起了,但街门还只是个勉强能遮鸡挡狗的排叉门子,院墙是用葵花杆子栅起来的,院子里外的这一大摊场要收拾停当,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呀。再说,你三弟正上着高中,又住着校,正是花钱的时候,也正在高考前的火焰山上烤着呢。”

    “唉,我和你娘都快愁死了,你还有那闲心想那不着调的事,这才过了几天清风自在的好日子,可别不知福。孩子,爹知道你心气高,但咱家就这条件,爹和你娘就土里刨食这点本事,在口外的你大哥那一家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咱家的光景是全都指望着你哩,你可不能忘本哇。”

    不蒸馒头争口气,看样子,肖北这口气是争不了了。

    在现实面前,理想和抱负显得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在父母沧桑衰老的容貌面前,肖北让步了。

    是啊,他怎么会忘记他们一家人相搀相扶走过的那些苦日子呢?亲人,他的亲人,在他心中的那份分量确是我们这些局外人不可言道的。你想,他怎么会为了自己那所谓的前途,而将这个家弃之不顾呢?

    肖北当即决定去读那个函授大专班,不再瞎张罗了。

    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算了吧,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现在,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