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大都护_引子 东归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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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东归 (第1/2页)

    定远侯班超一脚迈进寂寥肃穆的墓园,那一双昏花的老眼就酸了。

    时值公元102年的盛夏,夕阳的余辉从沙枣树和松树的枝叶间筛漏下来,把一块块青石黑字的墓碑染成了婆娑的血色,霍延、田虑、祭参、白狐、甘英……那一个个熟悉活泛的名字,倏忽间化成一群年轻的生命,从墓碑上跳将起来,像当初打了胜仗一样,向他挥剑致礼,一下子就把他的热血提到了嗓子眼。这位纵横西域的老将军下意识地咳了几下,喉咙还是黏糊糊的,一路上想好的告慰之语,欲说还罢,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往墓塚间踅着,去抚摩那一块块被炎阳炙热的墓碑,如同在检验壮士们出征前的装备。

    顺着眼睛的余光,老都护忽然发现了一处敞口空xue,深约七八尺,周壁都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块砌了的,xue底铺了一张草席,顶头还搭着一架梯子。他不禁眉头紧蹙,回顾从关内专程接他的儿子班勇、长史徐干和一群从事幕僚人等:谁又殁了?可是这些人一脸严肃,谁也不开口。正在这时,xue洞里钻出一个人来,立直了身子,头顶那切云高冠的牛角环就升到地面,一身甲胄,穿得齐齐整整,腰间挂把长剑,右手执着头盔,一看见班超,尊了声“大都护!”忙将头盔举了三次,然后攀梯上来,扶剑屈膝,行了个大礼,动作十分麻利。

    “把他家的……咋就住到里头了?”

    “嘿嘿,下面离弟兄们近呢……”

    班超的老泪终于滚落了下来,这位半路出家的将军,大半生和文字打交道,骨子里还是有一些文人的脆弱。他颤巍巍地将拐棍换到左手,用惯于使笔使剑的右手,轻轻抚摸这老部下那高挑的冠环,又拍拍其没有了胳膊的左膀,想扶他起来,可惜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伤心得直想哭。还是班勇的眼尖,立即上前搀扶董健,帮其脱去甲胄,只着褂子,却也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这位独臂将军叫董健,字升达,六十出头,名义上是都护府的校尉,几年前从龟兹护送几位弟兄的遗体到疏勒,并将此前散葬各处的烈士遗骸,全部移葬盘橐城外的陵园,便留在疏勒不走了,说是学留侯张良挂冠“隐居”,班超屡召他就是不归,白天大多在陵园栽树浇水,有时也到长史府的卫队去指点训练,深得年轻人的尊敬,晚上回到盘橐城喝酒下棋,高兴了就找长史徐干对弈。

    董健在几天前听说班超要来,在东归洛阳之前专门绕道疏勒,与弟兄们做最后告别,就精心准备了这次的见面方式。他请班超不要伤心,别看他把归宿修好了,可不想就这么快去见先走的弟兄呢!当年跟班超出来的三十六个人,就剩他一个了,金贵着呢!眼下国泰民安,“丝绸之路”通达,日子不错,但匈奴忧患又起,他得帮徐干提醒着年轻人,好好训练,替朝廷保住先烈们打下的这片土地呢!他这一番安慰,说得班超情绪缓和许多,老哥俩挪开步子就拉起了家常。

    “升达,你我几年没见了,还能纵马驰骋不?”

    “能呢,咋不能?不信你问徐长史。”

    “那些娃娃们服你?”

    “敢不服!我儿子都是军侯了,谁敢sao轻?”

    班超终于笑了,他被老部下这“不死就乐呵呵”的性格给感染了。董健所说的“儿子”其实是霍延的儿子霍续,叫他“干爹”,这会儿正在空地上调整部队的行列队形。他们这些远离朝廷、身处险地的外臣将士,相互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上下级关系,是真正的同生共死、血沾泪连。董升达摸准了班超的脉搏,知道这老兄看见自己这么多部下躺在这里,肯定会伤感。所以他自导自演的这一出,就是要告诉自己的官长,这几年来他把死去的弟兄们照顾得不错,不管是霍延、田虑等最初三十六人的轻骑队,还是徐干与和恭所带来的援军,哪怕是死囚充军,都是朝廷的烈士,大小祭祀都是一样的。

    汉军烈士墓园离盘橐城不到二里地,里边是一圈松树,外面围了好几圈沙枣,春天枣花芬芳,夏天莺啼鸟鸣,秋天沙枣累累,即使冬天也有绿色,也不算委屈大家。在他看来,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活着的时候大家是好兄弟,战死了,安埋好,把家里给照顾好,闲时能想起其在世时的样子,四时祭祀就行了,有啥难过的!司马迁都说了,人固有一死呢,谁还能老活着!他同时想告诉定远侯,他不回西凉去了,在西域三十年,也适应了,虽然这里每一片绿洲都不是很大,没有关内那么辽阔,但有山有水有城池有田畴,人也友善,吃得饱穿得暖,有小酒喝着,还求个啥!他活着就看护墓园,死后就葬在墓园,和战死的弟兄们埋在一起,伙伴伙伴,伴着就是大伙儿,哪里黄沙不埋人啊!

    这个老战士显然已把西域当家乡了,真是大丈夫四海为家,洒脱,干脆,豪爽,爷们的劲儿令人羡慕、敬仰。只是班超将也拜了,侯也封了,边疆大吏的高冠戴了多年,身份不同,牵挂的事情太多,对朝廷有强烈的责任,纵是多有不舍,也必须回到皇帝身边,把将士们对朝廷的拳拳忠心、对家乡的殷殷怀念,把自己经营西域三十年的得失方略,当面向年轻的和帝刘肇掏掏心窝子,和大臣们详说一番,取得物议满天的朝堂的认可,以便朝廷能制定一整套长远策略,穏边安邦,一以贯之,长保国祚,可不敢哪天心血来潮,被一些坐而论道的jianian佞之臣一忽悠,就瞎折腾起来,把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破坏了,甚至重蹈光武帝失去西域的覆辙。他这想法由来已久,只是早前表达的机会不成熟而已。

    班超这个人感恩意识很浓,他感激和帝重新设立了西域都护府,给了他施展才华的大平台,而他在西域的经略,也成为和帝的主要历史功绩之一。可是刘肇登基时年仅十岁,二十四岁的窦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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