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渔樵问答(一) (第1/1页)
近日听闻容若于一日晨练后偶感风寒,这几日在珊瑚阁歇着,心芸心里自然惦记。没有容若日日探望,相伴练笛子的日子,还真有点不习惯。思想间,便小心翼翼地踏着莹白无痕的雪,去珊瑚阁探望容若。 一进珊瑚阁,便见外堂一紫檀木雕螭方案,两边分别一把楠木交椅。正墙上挂一幅《孔雀图》,上绘三只形态不同的孔雀,一只梳羽,一只开屏,一只傲立,三只羽翎交错,栩栩如生!旁边本配牡丹最妙,但却偏偏在画的左下角配了几支淡然的莲,而画的右上角则是一轮满满的月! 画两边挂一幅对联写着: “翠羽蕈亭舞濯凌波, 红妆碧莲情共婵娟。” 再看下面一行小字:“容若画题于庚戌八月十六月夜”。 心芸暮然回想起荷塘上的孔雀舞,今日她才知道,那日后容若深夜未眠作了此画,原来这是藏在容若心中最美的图画! 容若的卧房不在正厅,心芸是第一次进入容若的房间,正不知往哪里寻去时只见容若的贴身丫鬟雪梅正用托盘端一瓷碗汤药进来。见是她忙请安道:“筠姑娘快请进屋里,外面冷得紧!” 心芸随了雪梅,往东边的暖阁去了。进入第一间耳房依然是外间,一色的紫檀家具,圆桌、櫈、案、几、椅摆放整洁,往里就是一镂空雕花圆门,已挂上银红散花棉帘。 挑帘进去,入眼处隔一屏风,四扇屏上分别绘着“渔、樵、耕、读”四幅图,脱俗典雅,显出主人是内涵丰富、温润如玉、神情洒脱、看淡世间名利得失的谦谦君子! 绕过屏风,往里迈去,屋里暖暖的,只见容若着家常便衫便裤,一色石青绫罗。手里正拿一本书,腰间微搭着一条秋香色金线绣蟒缎被,斜倚在古雅结实的雕花大床上细细读着!旁边一大红洋漆小几,放一茶铭,放着一枚玉箫,几样点心作为早点,不过看来容若还未动过那点心。心芸未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专心致志的容若,笑盈盈的! 雪梅将汤药放于小几上,见容若并未留意她的来访便笑道:“大爷,还在看书?也不瞧瞧谁来看大爷了?”容若猛地抬头见是心芸,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忙着起身,偏又咳了起来! 心芸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扶他说:“你就歪着罢,急着起身作什么?”忙为他拍打后背,容若定喘后,她又为他端上汤药,雪梅见状抿嘴笑了笑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容若用过药后说道:“她正要让雪梅去嘱咐meimei,这几日不要来珊瑚阁探望!哪想你就来了!” 心芸不解道:“这是何故?不想玉筠来吗?那我现在走便是了!”心芸故意假装要走。 容若忙拉着她说:“meimei一入冬来本易生病,如今容若是怕meimei也染上风寒而已!平日里盼都盼不来,还敢不想你来?” 心芸一听便笑了:“没那么娇气,倒是哥哥先病了!”说着信手拿起容若方才读的书,见是一本《渔樵问对》。 见她在翻看此书,容若便讲解道:“北宋儒家五子之一的邵雍的《渔樵问对》,儒道合一。樵子问,渔夫答,笑谈间便把天地、万物、人事归于易理,加以诠释。是让樵者渐明:‘天地之道备于人,万物之道备于身,众妙之道备于神,天下之能事毕矣’。” 心芸忽然想起三国的序言,便道:“三国序中‘白发渔樵江楮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所言即是这渔樵二人!”容若答道:“正是!” 容若又道:“只因近日想与meimei合奏一首‘渔樵问答’,翻看了明代萧鸾撰写的《杏庄太音续谱》,这首原是古琴谱,容若想改作吹奏谱!” 心芸拍手道:“甚好,甚好!想来此曲定是悠远绵长,极为典雅。”容若说:“那自然是的,就知道meimei喜欢,便选了这一首,也是容若最爱的曲子!” 心芸又故意逗笑道:“那是!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心里却在想:纳兰容若喜欢什么,自当乐意奉陪。 容若不禁哑然失笑,二人又叙了一会儿闲言,容若不愿她多逗留,只怕传染了她感冒,于是心芸便回到芙蓉阁了。 数日后的一个上午,她吹了一阵笛子后,拿来水墨丹青等颜料,在案边立着练国画。也想绘几只像样的孔雀,却总画不好,画得却像一只只臃肿彩毛的鸡,不由独自“嗤嗤”地笑了起来!近来容若喜欢的一切,她都有无限的兴趣,何况容若所好大都与自己有关。
正绘间容若进来了,头戴狐皮雪帽,外披一件鸦青沙面白狐狸里大氅,内穿茄色哆罗呢长马褂,脚蹬一双掐金赭色羊皮靴。一进门便搓着手说:“今日外面冷得很!” 双巧忙过来伺候容若将外氅、雪帽脱掉,塞给他一个手炉。容若握这手炉,凑上前来看心芸在干什么。心芸不好意思地笑道:“本想学哥哥作画,无奈画技拙劣!” 只听容若“咦?”了一声道:“meimei素来善于作画,怎能说画技拙劣?想必是连日里不画了,手生而已,再加上对孔雀的神态拿捏不准,择日我来陪meimei作画!”她点头道:“愿让哥哥赐教!哥哥的孔雀绘得如真的一般。” 容若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眼线心底绣倩影!meimei的舞姿早已深入容若脑髓,绣入心房,故作画时一蹴而就,一气呵成!” 心芸低头不语,只淡然一笑,低垂下了头,继续在画上添了几笔! 容若见她无话便说道:“meimei改日再画,我已改好‘渔樵问答’的谱子,你我二人今日练合奏如何?” 心芸忙放下笔,从案边走向容若说:“好啊!我期待已久了!哥哥就先为玉筠吹一遍,玉筠听听这古曲!”容若便坐于桌前从容地吹了起来。 箫声绵长凄婉,低回如诉。只听那古曲,曲意深长,如见巍巍之高山,如观洋洋之静水,忽而又若闻丁丁之斧伐声,似听欸欸之橹声,迨至高潮之段,令人仿佛归入山林的青山绿水之间。 容若吹罢,她尤觉余音绕耳不绝,自是回味无穷,陶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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