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永久,只听见离歌(4) (第2/2页)
一天,陆忧也曾同样问过我。我承认我虚荣浅薄,就和我平时瞧不起的那些世故的老滑头没什么两样……那一天,我嘲笑他、打击他,问他能给你什么?如果说只要有爱,坐在自行车上笑胜过坐在宝马车上哭,可是如果有一天爱没有了会怎样?你还在自行车上笑得起来吗?也许到了那一天,连那辆载过她的自行车都一溜烟走了呢?还不如坐在宝马里哭,至少擦干眼泪,身边陪着的这辆宝马是真实不虚的……我知道,我说服了他,他走了,带着满腔的愤懑,和对这个世界的怨恨。我曾经以为我做对了,甚至等我下一次见到陆忧的时候,一早荣华富贵的他也冷冷地对我说:感谢我曾经赠给他的金玉良言……可是那个时候,只有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亲手毁灭了一些什么——如果这辈子,你不幸福,那么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齐云略摇了摇头,眼泪就成串地流了下来, “这些事情,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就连陆忧也没有……” “我当然也可以闭口不提,反正时至今日,你永远也再不可能跑去向陆忧求证什么……而且我知道:如果不是由我亲口向你承认,你最多也只会以为我是站在为你负责的立场上阻止过你们的恋情,就算觉得我是因为妒忌吧,可妒忌其实也无可厚非。” 洪箭一脸惨痛却坚定的表情,“可是,我想要的却是——问心无愧。这么说吧,我也是自私的,我不愿意你嫁给我后,有朝一日知道真相时后悔,到那时候如果我们彼此怀疑,必定会是一辈子种在彼此心里的一根毒草……所以,不如就是现在。小云,如果你觉得你还需要再冷静冷静,或者索性就是需要先去游学几年……反正美国那边的学校我比较熟悉,我可以帮你联系试试。” “那你呢?” “我等你。”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机场相送。一贯不轻易表露情绪的洪箭,今天的表现也自然得无懈可击。可是连齐云心里都罩满了凄楚的离愁别绪,他也是人,怎么会感觉不到巨大的失落和分别的难过呢? 齐云扬起脸,细细地观察着洪箭脸上的表情,可是他却将头扭向另一边,盯着旅客入关的地方出神。 奇了怪了,那个地方有什么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盯了半天也不转回脸来,就连他身边的自己都被自动忽略了。齐云对自己的相貌虽然算不上有多自恋,可洪箭也不是那种看见美女就移不开眼睛的人啊。
她顺着洪箭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窈窕修长的侧影,正拖着只超大的行李箱,款款走来。正当齐云揉揉眼睛打算看清楚那美女究竟长什么样儿时,美女却轻巧地抬起手来,对着她挥了挥。 齐云糊里糊涂的,下意识也对她挥了挥手,待放下手时,才看清那个一只墨镜遮住大半张面孔的姿容绰约的美女,不是邝思思又是谁? 在齐建国一案公审的同时,检查院也同时现任省建设厅厅长肖央提起了公诉,两桩涉嫌职务犯罪的案件最后做了并案处理,不过显然,肖央的问题更大,涉案人员也更广,无论是像邝思思这样的娱乐圈名人、还是陆忧这样的前商业巨子、以及邓昌这样的黑道大哥,都随着肖央的落马,纷纷被刨根挖底,所有一切黑暗的难以示人的丑陋,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水落石出。 不知是幸运抑或不幸,邝思思在肖央落马的前几个月,就因肖央另结新欢而“被分手”了,肖央安排她到德国留学,是像他那样的官员,为自己“玩腻”的旧爱安排的一种两无相欠的出路。也正因此,在肖央涉案被查之后,邝思思虽数次被隔离审查,却尚能算是全身而退。 “……思思姐。” 齐云略一犹豫,还是起身迎过去,给走近了她的邝思思一个轻轻的拥抱。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邝思思这番应仍是只身赴德国,并且,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这是她俩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从此之后,山长水阔,无论是爱还是恨,也无论感情是否还强烈地澎湃,她们只怕都无缘再见。 “小云,我去德国了。” 邝思思在齐云耳边低声说话,曾经做过省电视台台柱的她,就算是脸已然毁了,声音却仍然沥沥如春日黄莺。齐云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位很有天份的艺术家。 “今后,假若再遇到你的……弟弟,我如有能力,定会照顾他。” “好。”齐云微笑着颔首,从脖颈上取下一块莹白无瑕的美玉。 “这个……如今是爸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件东西了。送给你,如果你到了那边,刚开始生活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就用这个安排出手,多少也能换几个钱。” 见邝思思露出推拒的神色,齐云把她的手拉过来,将白玉放进她手心里,又一根根地握住她的手指。 “而假如你自己真的在那边立足没问题的话……就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我弟弟……他们母子。以后父亲是照顾不了他们了,我的能力也很有限,有了这个,万一弟弟看病再需要钱,或者是他们母子在那边生活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究竟是能多一条路。” 邝思思听了这一席话,默默不语半响,也没再说拒绝的话,只是低头珍而重之地把白玉收好。两个曾经恩怨交织的女人,终于在飞往德国班机的广播一次次的催促之中,相视一笑,再轻轻地放开了手,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逢。 齐云回到座位前坐下,洪箭摘下墨镜,打趣道: “我以前一直当你是小女生……嘿,没想到啊,你还真挺大气。” 齐云想了想,终究无奈一笑, “因为越是长大,我越发现可以责怪的人就越来越少……人人都有他们的难处。” 是啊,就算不能真心接纳他们的行为,至少可以学着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让自己的心境更平和一些,这又何乐而不为? 就像——或许洪箭的内心也不能真正接受自己一走几年的游学,可是他愿意站在她的角度去想,接纳她的决定,多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让她永远不会为自己的轻率而后悔。 齐云偷偷看了一眼洪箭皮肤黝黑的侧影,他俩的耳廓从侧面看非常的相似,小时候两位mama就曾经打趣说他俩将来必定是一家人。 可是真的如此吗?此刻,齐云轻轻地质问自己。 “对不起,阿箭哥……我想,我暂时还不能给你一个确定的回答。” 齐云轻轻吐气。像是在对洪箭说,也像是喃喃地回答着自己。 洪箭的嘴角轻轻咧开,露出一个灿烂而酒脱的微笑: “你知道喜欢和爱的区别吗?喜欢一朵花的人,会去摘花;而爱上这朵花的人,他会去浇水。” 齐云笑一笑,仿佛是理解了。 远处,隐隐地轰隆声传来,夜航的航班终于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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