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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一个人去到了庆寿寺,道衍和尚已经等候多时。大雄宝殿内供奉着先皇和先皇后的牌位,一寺的僧人都在为先皇和先皇后诵经。 道衍和尚执佛礼道:“老衲恭候王爷多时,不过为先皇和孝慈高皇后诵读完经文还需一些时辰,不若,王爷随老衲到后院的斋房先稍事休息,如何?” 朱棣颔首,跟随道衍而去。明里,朱棣是独自一人前往庆寿寺,暗里,暗卫们已经悄悄地隐在了四周,监视着庆寿寺的一举一动。 斋房内,道衍退去袈裟,一身素衣僧袍,跪在朱棣面前。朱棣并不叫他起来,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慢慢听着道衍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和朱重八的恩怨纠葛和盘托出,纵然是他,心中也不禁暗翻波浪。这道衍,当真是好深的城府,梅儿的好婆如此憎恶满天神佛和皇家贵族,竟然有这样深的缘由在里头。 然而转念一想,心中一动,脸色不改分毫。 只听那道衍最终道:“老衲对王爷有所隐瞒,罪该万死,还请王爷赐罪。”眼神不闪不躲,看向朱棣。 朱棣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瞧着道衍,良久无语。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渐渐地,饶是道衍向来心静如尘,脊上也不由地生出汗来,将僧袍黏住,腻腻得犹如上万只蚂蚁在背后咬噬,叫人不安。 朱棣忽然嘴角一弯,笑意却未达眼,眸中还偏偏透着一股子寒意。他亲自将道衍扶起来,道:“大师何罪之有,大师原本就是苏州人氏,自幼便在妙智痷出家为僧,佛法精深。本王自就藩后得大师时时提点,耳濡目染,得益良多。此次中元节,为了父皇殡天,大师在庆寿寺里外打点了好些日子,本王正要感谢大师呢。至于父皇,毕竟是天子,虽年幼清苦,但幸好龙游浅滩时,被一位好心的老婆婆以‘珍珠翡翠白玉汤’救活,亦是天命所授也!” 道衍心领神会,此等皇家秘事,亦是朱门决不可宣之于口之秘事,到此为止,无需再提,就此烟消云散。 “不过,”道衍缓缓道,“老衲此行倒是发现了一个疑点。” “哦,”朱棣笑道,“本王也发现了一个疑点,大师请说,看看本王与大师之所虑是否一致?” 道衍和尚道:“若是阿蕊姑娘真是与当今皇上眼线,且着意将阿蕊姑娘安排到奚家酒馆,如此看来,皇上怕是一早就知道夫人、奚家祖母、懿文太子,先帝和他自己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可皇上究竟是从何得知的呢?先帝驾崩时才从老衲处得知小柔儿原来一直隐匿在苏州十泉里奚家桥,懿文太子也不过是在赵勉之案发生时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朱棣看了一眼道衍道:“大师口风甚紧,当年也只是告知本王叫懿文太子知道自己并非马皇后嫡出,生母乃是一名叫苏善柔的女子。至于奚家酒馆,大师提都未提,故而这一点本王正与大师想到一处去了!以梅儿的性子和她好婆的过往,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皇家贵胄扯上关系。也唯有梅儿这样自幼就清澈得无丝毫攀权附贵之心的性子方能打动本王,当今皇上揣度人心的本事倒是高强,既无法直接在本王身边布下棋子,这样迂回也不失为上策。” 道衍和尚无惧道:“初初听王爷提及奚家酒馆时,老衲便存了心思想见夫人一面。奚家酒馆老衲也算是知根知底,当时想来绝不会被人算入其中。王爷如今与夫人两情相悦,可知夫人的性子像极了小柔儿,王爷待夫人之心便是老衲待小柔儿之心,岁月不改分毫。小柔儿一心避世,老衲实实不愿拂她心意。” 朱棣笑而点头。 道衍继续道:“细细想来,皇上能将夫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布入局中,连先帝也被蒙在鼓里,王爷,当今皇上恐怕并不是老衲之前想得那么简单了。” 朱棣道:“本王的想法与大师不谋而合,本来,父皇亲自带大的人,定然是轻易对付不过去的。” 道衍和尚继续思量着道:“这样想来,王爷与夫人的相遇就不是巧合了,其实也不难,王爷问问夫人为何会去枫桥边即可。”道衍细细回想着二十九年他回妙智庵讲学,太祖皇帝命各亲王前去聆听,豁然开朗,“是了,怕是王爷与夫人的相遇一早就是当今皇上刻意安排,夫人自己不知,由阿蕊姑娘穿针引线。虽说王爷曾派人查过,阿蕊姑娘也确实在街头流浪了很久,可阿蕊姑娘到苏州之前从何处来,怎样到的苏州,始终不能探知,只怕是有人一早安排抹去,王爷不可不防。” 至此,朱棣始将赵家村全村被人灭口以及对阿蕊的疑心说与道衍和尚知晓。 道衍思量道:“若说阿蕊姑娘与赵勉有何干系,只怕还要详查。夫人心慈,想来对阿蕊姑娘也很是关心,若阿蕊姑娘当今皇上的人,书老衲多嘴一句,王爷处置起来要小心些,若伤了夫人,可如何是好?” “这是自然,”朱棣看向道衍似笑非笑,目光如炬,“不知大师为何会对本王如此鼎力相助?” 道衍淡然道:“正如老衲对故人之言,王爷乃是一众兄弟中之翘楚,对老衲故人之情分说到底也是复杂难明,故而只要王爷肯送老衲那只上好的人参,老衲当与王爷同仇敌忾,助王爷早登大宝,君临天下,名垂青史。如若王爷不肯,老衲此生夙愿纵难达成,也不愿与王爷为敌自寻死路,王爷身边无需再有老衲的立足之地,更不会再容老衲存活于世上,只当早早地去见小柔儿罢了。老衲走的是一步不成功便成仁的死棋,可那只人参,王爷送了,不是吗?”他不用先帝却口口声声以故人呈情,此种关节不言而喻。
朱棣嘴角的笑意终于与眼眸合二为一,深深颔首:“大师所言甚是。” 二人一起端起茶盏,相视而笑。 朱棣语意森森继续道:“今日,本王今天在来庆寿寺之前,做了一件事,好叫皇上相信,本王跌进温柔乡,心眼被蒙,如痴如狂。” 道衍微笑道:“老衲洗耳恭听。” 朱棣陡然间变了脸色:“梅儿小产,有大量服用过乌斯藏红花的症状,本王府里头只有她徐甘棠会有那样的脏东西。是本王大意了,以为只要将梅儿护在折香苑,她便没机会下手,没想到,梅儿还是被她害得没了孩子,只是现下还苦无证据。” 道衍和尚听了也甚是吃惊,关切道:“夫人如今身子如何?” 朱棣松了一口气道:“幸亏有十七弟在,如今已是好多了。” 道衍叹道:“王爷,老衲还是要劝慰一句,王妃并非善于之人。王爷若是真心喜爱夫人,万不可将夫人置于炭火之上。” 朱棣眼神冷绝而凌厉,遍布杀意,将他今日在府里头所做的一切娓娓道来。就算是道衍和尚听了,也不免有些心惊rou跳。 朱棣看着道衍和尚,道衍一脸敬佩道:“王爷此举,若是由葛诚密报给当今皇上,只怕皇上只会觉得,王爷为了夫人,早已为情所狂。而王爷再递上本折子的话,皇上会更添一层放心。” 朱棣道:“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如此说来到要谢谢皇上,不但令本王觅得良缘,还给了本王这样好的机会,狠狠地发落了她。”语气骤变森冷,“她竟然敢戕害梅儿,她该死。” 道衍和尚又道:“如今,皇上定是日日坐立难安,早晚一定会对各藩王下手的,王爷首当其冲。不过,老衲相信,以王爷的心机谋略,早有安排。” 朱棣的目光渐渐地变得有些冷幽,嘴角浮起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意道:“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如此,二人去了大殿,完成了既定的祭祀仪式后,朱棣自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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