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_二 玉殿红烛冷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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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玉殿红烛冷 (第4/4页)

抚琴之时,长发未绾,一袭霜白丝袍,广袖及地,乃前朝士族常服式样,阿七不禁想起一人——当年初见修泽,那修泽便是如此一副形容,风姿卓然,遗世而立。

    待看清雩襄的面容,才觉二人全然不同——修泽生得清隽澹远;而眼前这男子,眉目间难掩阴柔之气。

    一时雩襄站起身来,阿七怔怔瞅着他丝袍上的一支雕绣梅花——重重叠叠,自袍摆绣至腰际,至领间渐次稀疏淡去——从未想过以花比作男子,此刻却无端觉得,梅花与他并不相称,究竟何种花木与这妖魅男子作比,才算妥帖?

    心中恍惚,听得赵暄在身侧清咳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雩襄已向对面矮几之后坐下,微一低头,长发便如水般自脸侧垂下,发色如墨,衬着雪色衣衫——看得阿七又呆了一呆。待那雩襄缓缓执起面前的茶盏,双眸欲抬未抬之时,阿七赶紧收回目光,执杯掩饰着喝了一口,不想却是赵暄有意替她掺上的滚水——害她咽不下吐不出,烫的面色红涨,一时间狼狈得紧。

    暄却视若不见,望着周遭的栀子,轻笑道:“实难想到,昳竟对雩兄用情至此。”

    雩襄双目微垂,嗓音清泠:“雩襄当不起昳公子的错爱。”

    阿七被冷在一旁,顾不得恼那赵暄,只将手托腮,仔细听着,生怕漏了什么要紧之处。

    谁承想两人言语间你来我往,俱是些没要紧的酸话,若对方是女子也倒罢了,偏偏又是两个男人,直听得阿七寒毛倒竖,如坐针毡,心中难免忿忿,暗骂暄道——这厮为达目的,果然不择手段,竟不惜对着男人出卖色相!

    又忧心若陈书禾亦是奔着雩襄而来,与自己碰上,岂不更添一层麻烦?待要抖落一身栗米,落荒而逃之时,却被暄一把拽住,似笑非笑的道:“好生坐着——如此耐不住性子,能成何事?”

    阿七悻悻坐回原处,又听雩襄缓缓道:“不几日便是上陵围猎,此番皇族中适龄的公子王女,多要被赐下亲事了。”

    “正是。”暄笑道,“今岁因春寒之故,油桐开得倒迟,如今花事正盛,届时雩兄倒不妨前去赏游一番。”

    雩襄却无意于此,眸光微转,“公子果真未曾听闻?”

    “何事?”暄敛眉笑问。

    雩襄微微一笑:“潘氏之女清秀娴雅,宰辅之女端庄淑德,乃圣上钦定的人选,公子只怕是极难取舍吧?”

    “哦?竟有此事。”暄面上未见诧异,淡然道,“小弟离京月余,半分消息也无。”

    “原本潘女并未入选,”只听雩襄又道,“因皇长女幼箴,不知何故,拒不肯下嫁沐阳,圣上为安抚潘氏,故而将潘氏景荣纳入候选。”

    阿七闻言一怔,腹诽道——这雩襄果真了得,知晓得竟如此详尽!如此看来,现今女色反不及男色,早先师傅倒不如选上几个男童养着;若再不然,亓修泽与程远砚生得亦是不输雩襄,索性亲力亲为,将那些个达官要员、王孙公子迷个魂不守舍,只怕也非难事,岂不好过自己漠北江南的日日奔波!

    如此将众人在心中暗暗折辱一番,气顺了些,也懒怠猜测那厮究竟中意潘女抑或肖女,终归与自己无关。

    阿七早已看出,那雩襄言语虽淡,实则却是一出流水无意落花的段子——想到此处,不禁又抬眼望向对面。

    只见那男子面颊苍白,半掩在长发之后,双唇菲薄,唇色在灯影下几近透明,只觉他这人好似一片霜,美则美矣,却转眼便会在指尖化去——正自喟叹,便见先时那个模样清秀的少年进来,附在雩襄耳侧轻语几句。阿七料定应是方才所说的“贵客”到了,不禁担心那人正是陈书禾。

    此时只见赵暄振衣起身:“雩兄既是不得闲,你我明日再叙吧。”

    雩襄亦不挽留,只吩咐那少年送二人出去。

    出来暖阁,走得远些,阿七因问:“陈书禾来此也是为着雩襄?”

    暄闻言一叹:“先时我竟未曾料到会是他。”

    阿七轻嗤一声,信口说道:“你料定会是何人?太子昳?”

    “不错。”暄无意瞒她,答得倒也爽快。

    阿七一惊,压低了嗓音,“难不成方才你竟派人跟踪太子?你可知那些内庭隐卫——”

    暄打断她道,“有何事是你不知的?你少惹事端,我就万事遂心了。”

    阿七闷闷闭了口——自己实在是关心则乱,暮锦都能知悉的,他岂会不知!

    “幼箴不肯远嫁,莫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只见暄拧了眉,低声又道,“若是为了书禾,倒还罢了!如今倒好,幼箴不嫁简容,我便要娶景荣为妃,此事由你而起,你倒不知痛痒,隔岸观火——我若因拒婚获罪,你待怎样?”

    “我不名一文又无帮衬,总不能去刑场劫囚。”阿七看似信口胡说,却又带了几分正色,“先时在祁地,怪我连累你。但隋将军有意替你遮掩,圣上未必知悉实情。而如今,你可想好了?踏出这一步,再要回头,也不能够了。”

    暄明白她言下所指并非赐婚,可心中却极不愿与她多言此事,便未接话。

    原想着自己终会离他而去,恐他日后深陷权争,又恐他即便有意避世也难得安妥——一时倒不知该如何规劝,踌躇之间,忽又想起一事,“虽说祁地之行陈书禾曾暗中助你,但此人却不可尽信。”

    宣王一党,只怕衍帝正是倚仗陈书禾一手铲除,若非如此,那陈书禾如何得以平步青云?暮锦又岂会对他爱而生恨?

    因贪慕权势而抛却旧情,此人如何能信!

    暄只觉胸口阵阵发紧——一心弃我而去,何苦再对我说这些!

    即便我要走,亦愿你一生安泰——同他一样,涌至唇边的话,却万难道出,阿七浅浅笑着,不再看他,想起北来之前,在寺中求的那支签——

    实不该北来,实不该北来。。。。。。满心怅然,低头轻道:“想必你已知道,我来京中,还想打探一个女子的下落。”

    迟疑再三,暄终是说道:“玉娘被我安置在父王的别院之中,你可要去见她?”

    阿七低低道了声:“多谢你。”

    “不必谢我!”暄暗暗咬牙,“你究竟何时才能明白!难不成,非要深陷绝境,拖累我也随你万劫不复,才肯作罢?”

    阿七欲言又止。深知无法将她说动,暄终是颓然道:“明日一早,我命人送你过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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