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弥撒_第十一章 青梅如豆,柳叶似眉(4)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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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青梅如豆,柳叶似眉(4) (第1/1页)

    黑暗,无尽的黑暗。人身鱼尾的奇形生物从眼前掠过,无首蠕虫蜿蜒蛇行,似人非人的尖声哭喊震耳欲聋;吴凌烟心安理得地沉沦,黑暗的气泡透过鼻孔和嘴巴钻入体内,塞满整个肺部。呼吸越来越困难,血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鱼尾人形绕着血带回旋游曵,如同被腐rou所吸引的秃鹰。

    他甚至连掏出金属瓶的力气都没有,漆黑的水底能见度极差,鱼尾拍到脸上带来的刺鼻腥臭和极冰触感,是唯二能让他保持清醒的东西,而这仅存的清醒也即将湮灭。蒙尘已久的儿时记忆狂暴地冲开阀门,一泻千里,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一个个慵懒的午后,阴郁男孩和阳光女孩携手共坐cao场一隅,心意相通。昏黄的天空下飞鸟成群飞过,未来很遥远,但绝不迷茫。

    “看到了吗?总有一天你也会像鸟儿一样自由翱翔,到那时……”

    “你呢?”

    “我啊,”女孩黛眉微蹙眼波流转,勉强挤出的笑容对男孩来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温暖,“并不是所有的鸟儿都有迁徙的能力,所以这次,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了。”

    “我背你好了。”

    吴凌烟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女孩先是一愣,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用力点头。

    然而无忌童言终究会随着年华逝去褪色为虚妄之诺,男孩的生活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女孩则因为打架被勒令退学,自此消失在吴凌烟的生活中。那拽着书包紧咬嘴唇的身影倔强而决绝,一度令他心碎着魔。时光荏苒,他本以为自己早已适应,回到冷原后亦未曾刻意寻觅,直至浸没在这冰冷刺骨的漆黑深潭,青梅竹马的容颜无声重现;尽管化了淡妆、打了耳钉、穿了舌环,吴凌烟仍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穿着低胸露脐装一头栗色卷发的小太妹,正是心间缠绕多年早已成团的结——邹可儿。

    不会错,胸口的双蛇纹身,按她的说法是两条交尾的蛇,寓意永世不离。

    黑水爆发的时候,邹可儿正淡妆浓抹,准备接待某个足以扭转局势的大人物;没有任何征兆,黑色的雨滴宛如蠕行之虫,爬满整个窗格。起初邹可儿还以为是混杂着固体颗粒物,但颗粒物无论如何密集也不可能将雨水染成墨色——确切地说,那原本就不该称之为水。再细看时,她惊心地发现,雨水正在敲打她的窗户玻璃。

    一下又一下,就好像水里面包裹着一个人!邹可儿吓得花容失色,蹬上短靴忙不迭地冲出家门。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真正的地狱。

    漆黑的怪云吞噬太阳,落下漆黑的魔雨;魔雨汇成河流沿着街道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尽皆化为荒芜。滚滚黑流中依稀可以看到人的影子,痛苦的呢喃和惊惧的尖笑响彻街巷,邹可儿亲眼目睹了人被黑水碰到后惨遭侵蚀的可怖景象,才明白方才敲击窗户的可怜人并非出于恶意,而是垂死之际最绝望的呼救。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邹可儿望了一眼远方矗立的高塔,象征主教绝对意志的钟楼向来传达的是自由与幸福的钟声,此刻却成了葬送冷原的丧钟,冷原人、外地人、军队乃至动物草木,只要是活物,黑水照吃不误。计划有变,现在的局势纵使十个大人物也无力回天,邹可儿不是傻瓜,前途未卜的会面还犯不着押上自己的性命。她摘下左手拇指上八爪鱼状的黑色戒指丢进水里,而后逃向钟楼方向;水往低处流,作为全冷原第二高的建筑而且离这里不远,钟楼显然是最佳避难所。

    一路上黑水包裹的人形随处可见,它们并未跟着黑潮过境而消退,反倒因为失去水分凝固成泥,一个个人形就像黑金雕成的绝美塑像,将人临死前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和姿势永远定格。邹可儿甚至觉得,里面的人未必死透。她尽量跟“塑像”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尚不清楚黑水的性质之时贸然接近是危险的,常年夹缝中生存养成的避险本能驱使着她孤身一人在这座吃人的城市生活得很好,她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食物,无论黑章鱼还是昙华,抑或现在的黑水。

    但越靠近钟楼黑水就越发稠密,邹可儿不得不紧贴墙边缓慢行进,奇怪的是,单纯被黑雨淋到并不会受到伤害,积少成多集腋成裘,这话果然不假。教会区的“塑像”明显比街道上整齐得多,自打与一位神情怪异行迹匆匆的老者擦肩而过,就再没看到活人。它们面色安详、动作角度分毫不差,与弥漫全城的绝望全然不同。远远看去浑似一支规模庞大的朝圣队伍,只是他们所朝之物太过耸人听闻,邹可儿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在做梦后,拔腿就跑。

    无尽黑泥从教区中央的祭坛中汩汩流出,比先前所见的任何黑流都更汹涌,更幽邃。

    邹可儿小时候曾经在教会待过一阵子,那时的祭坛还散发着光辉,虽不圣洁,却足以在这冰冷的城市给少女带来仅有的一丝温暖。

    如今光已暗淡,主教大人恐已身遭不测。对这个曾经养育过自己一段时间的长辈邹可儿始终心怀感激,若是死了,她当然会很伤心。“但愿一切还来得及……至少,让我能赶上收尸吧。”邹可儿这样想着,昂首冲入凄恻的雨幕。

    教堂内部是黑水的源头,无法通行,因此她只能先辗转绕到钟楼墙下,另想办法上去。便在此时一物从天而降,重重摔在邹可儿眼前十步开外处,发出一声巨响。邹可儿吃了一惊,走近细看,竟是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腹部鲜血淋漓,血水黑水沾得满身都是,头向左歪在一边微微颤动,气息尚存;右腕套着一只诡异的黑色铁爪,五根爪尖深深嵌入钟楼墙体,看样子是从楼顶跌落,危急中借此减缓下落速度,勉强捡回一条命。尽管如此仍是受伤甚重,腹部伤口直透后腰,竟将他整个人硬生生贯穿,血掺杂着黑水倒灌回去,雪上加霜。

    死亡在冷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邹可儿见得多了,理所当然也就麻木了。她本就不是医生,拯救不了任何人。不过此人既是从钟楼坠落,想必也知道如何才能上去。于是她尽自己所能为那人做了紧急处理,将他的头摆正以确保呼吸通畅。这一摆非同小可,她得以看到那人正脸,一张她绝难忘记的脸。

    “别来无恙。”吴凌烟吐了口血沫,惨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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