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经济特区? (第2/2页)
离他们住所不远的江岸处有一排竹子建成的房屋,房屋的住户专售竹制品与成竹,于是本地人把该处叫做竹栏街,而竹子在建房时,多有用处,可以做脚手架,也可以做成房柱的筋骨(当钢筋用)。这样住得近了,就方便陈常富的工程队收购竹子,更可以顺便把竹子做成竹筏,沿着水路运送建筑材料。而且离竹栏街不远,还有个叫“窑地”的地方,那里专门生产砖头屋瓦,常常沿着江水送建材过来。 陈乐永远都记得陈常富出现的那一刻。 那是一个傍晚,浑身酒气的陈常富扔下了一包吃食,然后冷冽地说:“走,跟我搬砖去,包吃包住。”走投无路的陈乐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得跟着工头,走上了搬砖的“吊丝“道路。 “大头,又发呆呢!” 工友们打断了陈乐的回忆,笑着问:“你的钱财,真的掉江里面了吗?”因为有个同事嫉妒他长得高大,便笑称:人高,头就大。于是“大头”渐成陈乐的绰号。陈乐自然不满,与起他绰号的人打了一架,结果是单挑变群殴,被一群人殴打他一个。事后陈乐不敢再生事,就任人取乐了。 “有呀,有很多,我的未来都掉到江里去了。”陈乐笑呵呵地回答。这句有哲理的话自然被众人歪解,以后不免又多了几个水鬼。 “食朝啦!(吃早饭)食完出发去广州湾咯!”远处有几个人敲着锅盖大声招呼,引得陈乐这群人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跑了过去。陈乐则不慌不忙地挽了些江水,为自己理了个中分头后,才施施然地踱过去。反正每回,他都是最后一个领到饭菜。 吃过早餐,陈乐跟着工友们轧制竹筏,搬运工具材料,不多时太阳就出来了。等到整理完毕,准备出发的时候,工头陈常富才慢吞吞地出现。 陈常富先是聚齐了所有工人,开始训话:“这次去的地方是广州湾,是法国人的地头!是洋人的地头!所以你们去了那里,一定要小心做事。不准吐痰,不准随地大小便,不准乱扔垃圾,不准吵架打架!”。 “做了会怎么样?”有工人问。 “轻的,就罚钱。”陈常富顿了顿后说,“重的,我就扣不齐你的工资了,你就去等着坐监吧!坐监会怎样?日日头戴重枷,脚套重镣,日日做苦力,修马路,修码头,如果没人赎你,就这样做一世啦!”
工人们听后,一阵喧哗,马上就有数人表示不肯去。 陈常富则表示,不去的,以后也不用跟他做工了:“今次我好不容易才搭上贵人,得了这发财的机会。你们知道不知道现在广州湾有多发达?好多香港佬去了那里建工厂,工人工资又高,所以又有好多人走去广州湾找工作。人多了,就要起屋住,就要起商铺,还要建厂房,以后工多到做不完。如果运气来了,拿了法国佬投资的工程来做,更加是钱多到赚不完。” 陈乐听到这里,心里渐渐对广州湾有了点眉目:有外国人香港人投资,有很多人去那找工作,城管很严,这说的分明就是经济特区呀。那里是深圳吧!? 陈常富再随便说了些废话后,就解散了工人。他从人群中找着了陈乐,走近了关心地问:“陈乐,住的习惯吗?现在条件简陋,先将就点。等以后赚到银纸,大家都有间房住!” 事实上他是比较看重陈乐的。一方面,陈乐牛高马大,就算不能打,站出来也能装点门面,起码不明情况的人一般不敢对他起争斗之心;另一方面,陈乐会算数,有些时候可以帮着算账;还有就是,他有个“落难少爷”的身份,不知道将来会因此有什么际遇,比如重遇熟人家人,某处有未婚妻什么的。 陈常富常常看见陈乐虽然平时沉默寡言,却又有着一个随遇而安,苦中作乐的心态。而有这种表现的人,往往是有所凭仗,或者是有大本事的人。所以,陈常富日常对待陈乐都是比较客气的。 陈常富想做的,自然就是卖恩了。不过他认为,该打骂的时候,还是得打骂。就好像养狗一样,况且做恶人的又不是他。 陈乐对于工头的客气不置可否,耸了耸肩就离开了。他的凭仗,就是他是未来的人,这让他隐隐有种高人一筹,可以把握未来的感觉;同时他又有种虚幻的感觉,觉得自己并不是真实的人,或许当时从桥上掉到江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死后的一缕精神所作的幻想。 他寻了一艘人少的竹筏,搭了上去,手拿竹篙,只要等到工头的命令一起,就撑筏出发。 出发的命令不多时就发出了,陈乐正要撑走竹筏,却看见远处走来了一群人。这群人唱着高歌,并不时地高喊几声“打倒资本家“,或“打倒走狗”的口号。他知道这是附近的窑地工人又出来“吊斗”(罢工)了。因为陈乐经常去窑地那取料,搬了不少砖回来,所以也在那里认识了不少工人。他待到罢工游行的人走近,忽然对着他们大喊招手。游行的人闻声,也向他挥了挥手,然后渐渐地远去。 陈乐回头看了看,他看见了工友们各种复杂眼光,看见了工头陈常富的眼角不停地在跳,看见了工头的打手们不安地呵斥工人。 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所在的,可是一个风起云涌的,不同寻常的混乱年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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