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警芳心 (第3/3页)
令,只得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膝行至她足下,睁大了双眼仔细端详着。
嬴珏看着她躬起的背脊嫣然一笑,温声问道:“你看仔细了,有水么?” 嬴珏的声音愈是轻柔,靳礼君的头皮就愈是发麻。她俯下身去不住地磕头,额角渗出了血沫也毫不在意:“娘娘,娘娘明鉴啊!从奴婢到您身边伺候的第一天起,奴婢就知道四殿下在您心中的地位,又怎会明知故犯呢……奴婢万万不敢啊!” 婉珍和修瑜听到此处,心中已经大概明白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但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嬴珏瞥靳娘一眼,不怒自威:“这么说来,今日之事本宫倒不该怪你了。” 嬴珏的语气虽然温和了许多,靳娘却更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奴婢自知今日犯下大错,不敢求娘娘原谅。娘娘肯留奴婢性命……奴婢……奴婢已觉万幸了……” 嬴珏的思绪渐渐沉淀了下来,乌眸泱泱泛起柔光:“礼君。” 靳娘恍惚了一瞬,赶紧应声:“奴婢在。” 嬴珏锋利如刀的目光在靳娘身上逡巡着,威严不减分毫:“你给本宫记清楚了,今日留你的性命,并非意味着本宫原谅了你的疏忽,你若因此得意忘形,或者心怀怨怼,那也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靳娘如蒙大赦,磕头不止:“奴婢谢娘娘不杀之恩,日后定竭尽全力护四殿下周全!” 嬴珏眉目稍低,瞥见一抹殷红自靳娘双膝透出,宛如一团色泽瑰丽的华彩。她揉了揉额角道:“起来吧,膝盖磕破了这几日就不必在四殿下身边伺候了,等伤好了再说。”她随即吩咐崔旳:“传章太医给靳娘看看。” “奴才遵命。” 靳娘心下大为感动,却又有些不明所以,崔旳见她木讷的模样,赶忙领着她和嬷嬷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嬴珏这才收敛了疾言与厉色,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告诉了修瑜和婉珍。她转眼看着婉珍怀中的澈儿,鼻尖一酸,哽咽着道:“今日若无恭晟王爷相救,只怕本宫会跟着他去了。” 婉珍心下感慨,柔声宽慰着道:“娘娘切莫伤怀,您看四殿下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嬴珏缓缓叹了口气,“他现在是好好的,可是你不知道方才有多惊险,”她强忍住眸中艰涩的泪意,“这几天澈儿便由你亲自照料吧,本宫暂时对靳娘放心不下。” 婉珍微微屈膝,道:“是,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照看四殿下。” 嬴珏点了点头,接过修瑜递来的桂花露,缓饮一口,柔声道:“本宫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殿中只余主仆三人,婉珍听罢,不自觉地耸了耸眉,却很快低下头去静静听着。修瑜的神思一动,娓娓道来:“回娘娘,奴婢暗中查过了,这个靳娘从前是太上皇的良妃娘娘身边人。” “太上皇的良妃?” 嬴珏的眸波转了又转,思绪如海涛翻腾涌起——良妃吕一菀,大宁后宫昙花一现的传奇,宠极一时,却在鼎盛时期香消玉殒,永远活在了宫人的口耳相传中。嬴珏尚在闺中时,便听说过不少关于她的传闻。譬如她曾是敬睦皇后的贴身侍女,皇后薨逝之后,便一朝爬上龙床,成了姜渊的宠妾,又在姜渊登基之后一举成了正一品五妃之一,和颖贵妃平起平坐;又譬如她负有倾城绝世的容颜,却从来不苟言笑;再譬如…… “良妃娘娘暴毙之后,当时的太后,也就是顺德皇后,便即刻遣散了她的宫人。靳娘作为近身大宫女之一,便发落到了尚宫局,被华尚宫收留,做一些琐碎的活计。” 嬴珏慢慢回过神来,问道:“那良妃娘娘身边的其他人呢?” 修瑜叹了口气:“树倒猢狲散,据说后来都陆陆续续地死了,要么就是被流放出宫了。太上皇指给良妃娘娘的义父反而因为她的暴毙升了官爵。” 嬴珏忍不住好奇:“良妃娘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修瑜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但听崔公公说,似乎是安妃……”想起安吟茹的谥号和位份,她赶忙改了口,“哦不,是定选侍派人在良妃娘娘的饮食里做了手脚,恰逢那时良妃娘娘身子不爽,便暴毙了。不过这些也都是传言,良妃娘娘死得蹊跷,死后连谥号也没有,葬礼却是极为隆重的。” 嬴珏有些感慨,手指轻轻摩挲着指甲上鲜红的丹蔻,道:“想必太上皇对她也有那么一丝旧情吧,可惜没有稳固的家世却宠极一时,只怕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 修瑜道:“不仅如此,这位良妃娘娘还背负了许多骂名。她曾是一名孤儿,幸得敬睦皇后一家收留才得以保全性命。人人都说她应该感恩戴德,甚至是殉主而去,但她却在敬睦皇后尸骨未寒时,就成了太上皇的宠妾,实在是忘恩负义,让旧主骨凉。” 嬴珏纤细的玉指不禁一顿,竟有些怔忡:“‘众口铄金,积毁销骨’(1),良妃娘娘承宠的背后原来还有这么不堪的言论。可谁知道事实究竟是如何呢?世人为何要把罪过全都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 修瑜见她暗自伤神,不免婉声劝道:“娘娘安心,斯人已逝,就不要再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在您和四殿下身边的靳娘。” 嬴珏缓缓舒出一口气,道:“没错,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她。事情的经过你们也大致了解了,本宫的意思是,扣下她今日的衣物。” “娘娘是担心……有人对她的衣物做了手脚?” 一直没有说话的婉珍徐徐开了口。嬴珏不禁转过头去,望着她道:“没错,靳娘的一切衣物鞋子都是尚服局司制司特供的。每日清早都有女官前来收走隔夜衣物拿去浣洗,同时将新的衣物送来。如果是动了手脚的话,只怕明早就要销毁证据了。” “是,”婉珍拍了拍怀中的闵澈,忍不住问道,“不过娘娘为何确定有人对靳娘的衣物动了手脚?” 嬴珏的黛眉弯似月下弦:“本宫也只是猜测,她既然一路都没有靠近湿漉漉的湖边,那么鞋子便和本宫的一样不可能沾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人做了手脚。” 婉珍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话音刚落,张承已扯开尖锐的嗓音唤道:“陛下驾到——” 【1】原指众口所责,虽坚如铁石之物,亦告熔化;毁谤不止,令人难以生存,而遭毁灭。后喻舆论作用极大,众口一词,积非成是;流言可畏,能颠倒是非,置人于死地。此句出自于《国语周语下》、《史记卷七十张仪列传第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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