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消融是春水_第三十二章 离夫之妻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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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离夫之妻 (第3/5页)

父女相争举家不安。老父亲呆呆地望着含怨忍屈的女儿和全家人不安的表情,心头燃起的那把愤火霍然熄灭,反倒觉出自己当长辈不该有的唐突和失态。那支举在手里的旱烟管终于没落到女儿身上,而是颤巍巍地放了下来,往桌上一甩,软坍坍地坐回板凳上去,红着眼圈对女儿说:“妙华,爸不逼你!爸不打你!时候不早了,你去洗个澡,跟你妈到房里歇息去吧。”

    吴妙华一边抹眼泪,一边跟母亲往厨房里走去。年轻的弟弟、弟媳们劳累了一天,纷纷回到自己房间,早早地睡觉,养精蓄锐,准备来日的继续辛劳。宽大而破旧的农家院堂屋里只剩下老父亲一个人在闷闷地抽烟。

    自留地角里自种、自加工的老叶子黄烟丝,狠狠地装满烟锅,用打火机点着,“叭哒”、“叭哒”地猛吸几口,红光闪了几闪,呼地一口吹掉烟灰,接着,叉是装锅、点火、吸烟、吹灰,如此循环往复,大概是世代中国老农劳作间歇饭后茶余的最大乐趣吧;然而,此刻,对吴家老父亲来说,他的“叭哒”、“叭哒”声里全无乐趣可言,而是转变成驱烦解闷的灵丹妙药了。堂屋里的电灯光愈来愈暗,他毫不歇息地“叭哒”、“叭哒”着,让那股nongnong的辛辣的烟雾漫满整间屋子。

    昊妙华知道自已的言行惹恼了父亲,心里忐忑不安。她在厨房角落里用温水洗了澡,回房之前,轻步走到堂屋里,关切地对父亲说:“爸,我听你的话,明儿一早就回厂里去上班,你别生气啦。”

    “死老头子,女儿有苦处,不帮她一把,还摆臭架子!妙华,你快来睡觉,咱别理他。”母亲在房间里,对丈夫的埋怨声仍然不断。

    “妈,你别说了!”昊妙华理解老父亲的心情,一边制止母亲的责怪,一边柔声地安慰父亲:“爸,你累了,早点睡吧。”

    “嗯,天气太热睡不着,你先去歇着吧。”父亲早已平息先前的怒气,可看得出来,肚里还藏着苦恼。

    吴妙华走进父母同寝的房间,见母亲正在替自己用长凳子和一块床板搭好临时用铺,她不想让娘为自己太cao心,连忙跑过去,将床板上铺上枕席,挂起蚊帐,就躺了上去。不像往回,母女俩睡前总少不掉一番絮絮叨叨的闲聊,这会儿,她心事重重,不愿同母亲多唠叨,肚里牵挂的倒是在堂屋里闷坐的父亲。

    凭着深厚的父女之情,吴妙华完全体会得出,十几年前那段辛酸的往事,深深触动了老父亲内心的隐痛……

    一九六0年,那个令人沮丧的苦难岁月。此前两年中,举国******,全民炼钢铁,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无节制的小株密植,无根据的高产竟赛;四处高喊的“一大二公”,百乡实行的“一平二调”,排队上大田,汗水挣工分,合伙吃食堂,集体大锅饭,提前进入“共产主义”……。狂热的政治潮流搅乱了中国老百姓平稳有序的生活,招来了天灾人祸的横行肄虐。像中华大地上千千万万个村庄一样,龚家埠村经历连续两年多政治运动的搅腾,物产凋零元气大伤,这年入秋又遭大旱,晚季作物颗粒无收,集体粮仓掏尽吃空,村民们只得吃糠咽菜频临饥饿深渊。妙华一家苦难临门——前两年因大炼钢铁,四处砖瓦土窑厂纷纷倒闭,父亲绝了手艺活路只能靠一双手回生产队种田务农,挣几个工分让家人吃饭;全家人劳力缺,吃口重,上半年能收支的粮食眼看就要吃空,锅盖揭不开,糠菜咽不下,母亲病倒在床,两个年幼弟弟嗷嗷待哺——老父亲被逼得无法可想,牵着十三岁的大女儿去城里捡垃圾讨饭吃。不想,有家在银行里供职的膝下无子女的中年夫妇,看中了俊俏体健的小妙华,先是饭菜招待和施舍二十斤大米,后是提议要收留妙华做养女。父亲受宠若惊千恩万谢,回来同母亲商量。女儿是娘的心头rou,母亲呼天叫地,舍不得女儿离开;父亲却主张让女儿跟着城里人过日子,将来落个好出息。自然,母亲拗不过父亲,那家城里夫妇扔下一百元大钱作为“补偿费”,双方立下收养文书并去城关镇政府部门办理子女收养手续,自此,苦怜的妙华改了姓氐,离开了家乡和亲人,成了人家的养女,粮户关系也被迁到了城区。开初二年,养父养母对她宠爱有加,让她穿上城里人的新衣裳,吃上城里人的小碗饭菜,还让她背上书包上了学校;可没想到,好景不长,不久,那家夫妇的不育症得到了良治,幸运地晚生贵子,乡下人出身的养女身份陡降,不准念书,在家干活,天天听令买米买菜烧炉子、挑水洗衣刷马桶,还得兼带管小弟弟,做事稍有闪失就要受到养父母的打骂,实际上成了那份人家不化钱雇来的女佣。十七岁那年,夏秋之交,有一天突降风雨,妙华一时没顾及给弟弟添衣,孩子得了感冒,养母怒不可遏,恶骂加毒打,还不给吃饭,她实在忍受不下,偷着跑出城回了老家,哭着向亲生父母诉苦。母亲紧紧地搂住女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辛酸了好半晌;父亲悔不该当初,唉声叹气老泪横流。可是,割出去的骨rou,已是人家名下的女儿,忠厚的乡下人生怕犯法或招惹是非,无可奈何地压抑痛苦又劝又慰,让她饱餐一顿,父亲当晚就把她送回城里,还违心地向她的养父母说了许多好话。

    言过必虚物极必反,欺压愈盛抗争愈烈,养父母的歧视和欺辱给吴妙华的少女心田里播下了反抗的种子。这时候,命运帮助了她——她在苦境中有幸结识了住在养父母家隔壁的水果店营业员的儿子刘忠才。这个黑黑瘦瘦少年老成的中学生很关心她、爱护她、同情她,在青梅竹马的友谊中,他使她懂得了人格、懂得了自尊、懂得了理想、懂得了幸福。从此,她在生活中有了精神上的依靠。十九岁那年,**********浪潮扑面而来,时机终于成熟了,因提出到社会上找工作而遭到养父母拒绝,妙华公开向他们举起了反抗的旗帜。已经在市属砖瓦厂当工人的刘大哥出谋划策,通过自己在厂里成立的造反组织联络居委会造反派出面干预,帮她贴出一张“强硬声明”的大字报,便同养父母断绝关系并迁出户口自立门户,在鹿鸣街居委会干部冯大婶帮助下进街道纸盒厂做工,走上自立自强的人生之路。此后,她堂而皇之地改回吴姓,回归亲生父母的家庭,并给双亲门下增添了一个有德有才的女婿。父母双亲真如残冬闻春风,久渴逄甘泉,乐得手舞足蹈,村坊里的众乡亲一提起吴家的大女儿,都禁不住翘起拇指眼红起来。

    虽然,对吴妙华的双亲来说,女儿因祸得福,一跃身成了“吃公粮”和挣工资的城里人,真是命强心壮门庭光彩;但往昔那段被迫流浪乞讨和改姓换庭的辛酸遭遇,却给肇事者老父亲心灵深处刻下了永难消逝的愧疚创痕。

    吴妙华虽然降生在贫苦的农家,沐风浴雨吃苦经难,但却无时不沉浸在父爱和母爱之中。她从小就熟悉和钦佩父亲那明镜般映出的忠肠。她深知十三岁那年,父亲将她送人当养女,是不得意而为之,对父亲不曾有过丝毫的怨恨,而且不仅自己习惯性迥避这个话题,还常常提醒母亲和弟弟们勿提这段往事,以免触动父亲内心的创痛。没料到,今晚一番争吵,惹得母亲于急切中不顾一切地翻启了这页陈年老账,引得父亲一下子陷入痛苦和自责,她于心不忍,为此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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