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一寸光阴不可轻(一) (第1/1页)
“我来看看你这个小混蛋在干什么?”郑知庆满脸好奇的问道:“县里把此次贡举考试结果的榜文都帖出来两天了,也没见你去看下,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考了个什么成绩?” “反正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抢也抢不着。”宋君鸿反而用一种有些无所谓的态度说道:“成败不必在我,但求无愧我心。” 这是他当年高考时流行的一句话,现在在这又用上了。 “呸!读了这么多年书,还能真不在乎成败?你父母、姑姑姑父供养你多年,我老头子耳提面命的教诲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考不上,还真有脸说无愧?”郑知庆说完举起折扇就又要作势敲打。 “有愧,有愧。”宋君鸿赶紧改口解释:“其实这几天姑母家里忙,我打算过两天再去看。反正榜文是要持续张帖一个月的。” “呵!你倒是豁达。”郑知庆有点哭笑不得:“你们多年苦读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别的弟子都是张榜第一天就去看了成绩然后不管考没考的上都跑回来报给我知道,就你悠哉悠哉的不着急,但好像不过是在赌场扔把色子选大小一样的随意。” “唉呀,都怪我,你看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君鸿,把你手里的活都先放下,赶紧跑到榜文处看看。”郑小六闻声也赶了过来,这几天他的心思都扑在女儿婚事上,连货栈里的差事都请了假没去顾。按理说放榜这么大的事在城里走两步也能听到点风雨,但他这两天一直闷在家中忙活,楞是没注意到,现在顿时有几分自责。 “不用去了!”郑知庆把长袍的前摆一撂,在郑小六摆过来的椅子上大马金刀的一坐,展开手里的折扇轻轻的摇着,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以为我的那顿谢师酒你赖的掉吗?” “这么说是中了?唉呀,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双喜临门哪!”郑小六喜的嘴脚都快裂到耳根子上去,赶紧又朝屋里呼喊:“孩儿他娘,快出来,我们的君鸿中举人啦!” “真的?”春柳和一堆女眷们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有的还提着封喜盒的红纸,呆了半晌,终于“啊!——”的一声爆出喜悦的尖叫,春柳和女儿们互相抱着就在院子里跳起了圈儿,几位其他过来帮忙的亲眷也都赶忙给宋君鸿打礼祝贺,满脸春风。 郑知庆看着院中手舞足蹈的众人,摇了摇头,轻轻的呢喃着:“天底下竟还有这种事,学生考试,老师竟要去帮他看榜,然后还得巴巴的跑过来报喜。” “唉呀,多谢十八叔,多谢十八叔!”郑小六赶忙大揖到地,声音里竟奇怪的有了些颤抖。回身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来塞给了杏儿:“哦,对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打酒、打菜,赶紧的!”又向宋君鸿嘱咐道:“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吃过饭后也赶紧回家把它告诉你的父母和妹子知道吧。” 于是当天下午,宋君鸿就赶回了山里,打开了屋门,宋大柱和菊子也正在忙着低头给郑杏儿准备喜礼,还是石榴先发现了他。宋大住有些意外的看着慢慢走近的宋君鸿,明明是已经捎信让他待在郑小六家帮忙,而自己也是再过两天就要下山过去的。 宋君鸿原本以为自己对这消息并不是很在意,但面对父母转达喜讯时才发现自己声音里仍有掩饰不住的激动:“爹、娘,孩儿、孩儿中举了!” 像是被雷殛了一样,宋大柱手里的刻刀、木胎模子和那张菊子亲手画的喜饼图纸胡啦一下全掉到了地上,目瞪口呆的样子仿佛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一般,良久才“啊哈!”的一声大叫,一把抱起了面前的儿子连转了三四个大圈,又跑过去扯着菊子的袖口笑道:“媳妇儿,你听见了没有,咱娃儿中了,咱娃儿是举人了!”。 菊子却依然背着身子在缝喜被,任凭宋大柱扯喊也一声不吭。但宋君鸿发现她捏针的手已经开始在剧烈的打着摆子,眼看着连针都要捏不住的样子。 他走过去绕到菊子面前,她已经泪流满面。 儿子中举了!这个消息她也听的清清楚楚。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幸福感如一股突然迎面而至的巨浪般汹涌的撞击在她的胸口上,她用一口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一松手就会不顾一切的呐喊一般,而浑不知眼中的泪水早已决提。 这就是她的儿子,她那十月怀胎时每夜抚腹呢喃的儿子。 她那痛苦分娩然后抱在怀里日日哺育的儿子。
她那拉起着那个胖乎乎的小手一步一跤地领他学走跑的儿子。 她那懂事早慧、总是找机会帮她干活的儿子。 她那亲眼目送背着自己手缝的书包下山上学,然后又每次在放假时回山给自己讲述学堂趣事的儿子。 这是她的心头rou,她的骄傲呵!不知多少个夜晚,她在为他的生活、他的将来担心着,却没注意到他已经慢慢的开始长大,如山林里的幼鹰一般开始长出了有力的翅膀、具备了一飞冲天的能耐。 儿子有出息了! 她将宋君鸿慢慢的揽入了怀中,仍像抱着小时侯的他一样拍打,和饮泣。 宋君鸿也是一股酸涩感涌上鼻腔,转目四顾,宋大柱和菊子的头发已经隐隐漏出了几根银丝。四十来岁的年纪,在未来或许还可算是中年,但在此时却已经让他们憔悴的像个老人了,日复一日为了生活的艰苦挣扎,让岁月在他们的额头、眼角、脸上都留下了厚重的痕迹。 宋君鸿倒退两步,突然撩衣跪了下去,缓缓的伏身拜倒“儿谢父母养育大恩!” 宋大柱赶紧把儿子扯起。宋君鸿拉着二老的手搀扶到屋里的长凳前,轻轻的说道:“爹、娘,你们都坐!”他骄傲的说道:“孩儿如今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咱家从此就可以免除丁役和赋税,今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好的,好的。”下午温软的阳光透过已经破旧的窗棂照进屋里,宋大柱一家四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互相对望着傻笑。 许多年后当宋君鸿也老迈的走不动了时,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依然清晰的记得,那晚是他首次在家里被允许喝酒,父子二人一口汽对干了数十盏,宋大柱喝的咛叮大醉,而菊子,就一直在笑,仿佛那些笑容那几天就从没从她脸上消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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