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长水之围 (第1/1页)
大队途径长水,也就是后世的嘉兴城西边。此地因为盛产被誉为黑美人的李子,熟透之后香醇如酒,固又被称为檇李。吴国先王便是在此地饮恨,输于勾践算计之后身受重伤,败逃不过七里,便永久倒在这片荒蛮之地。 公子友特意行至此地,大父含恨而终之所。他至今想不明白,吴国的军备精良,将士众多,粮草充足,士气高昂。为什么会在檇李败给越国?为什么逃亡不到七里便撒手人寰。 在王座上的父王不会告诉自己,相国也不会告诉自己。他只能靠自己去寻找原因。 伍封看着祭祀台上恸哭的公子友,他是能理解这个还是半大的孩童内心。这个单纯的孩子能清晰感知善意。 先王廷议政事,便是当时的太子夫差也不敢僭越出现在议事殿。顽皮好奇的姬友闯了进来。原本严肃的先王阖闾并未生气,命令内侍将小王孙抱近身来,还让姬友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揪他的胡子。阖闾爽朗笑道:“诸卿之胆尚不如一小儿,敢捋寡人虎须!” 王家贵族,院门高墙之内,此等宠溺实属少见。甚至当时有传言:“王欲立王孙为储,太子为之奈何?” 先王阖闾也没有想到自己御驾亲征会死在异国他乡,最信任的相国伍子胥在吴国坚守城池,身边只有夫差这一个儿子。怀着满腔的悔恨与不甘,将王权交给吴王夫差手中,并嘱托他不要忘记弑父之仇。 荒凉的古战场,至今空气中仍然残存硝烟与血腥的气息。伍封脚下踩踏的泥土,还能看到依稀可辨的车辙印。捧起一把硬土将其碾碎,土块内的淡淡血色似是被血液与雨水反复冲刷。平摊在手心,那种熟悉的冰凉刺骨感觉,一瞬间让伍封汗毛倒立。 “巫族!”伍封沉重说道。越国三百死囚自刎于阵前固然可怖,然吴国士卒无一不是身经百战,刚从楚国大胜而归的士气也如日中天。公子友的门客中走出一人,此人身穿黄色道袍,一根木簪将将固定住散乱的头发,目光如炬道:“伍公子,你方才所言可是——巫族?”伍封回过神来,见眼前之人年龄与自己相仿,身着道家黄袍身份不低,拱手作揖道:“不错,此等邪祟气息,吾师苦其久矣。” 年轻道士来了兴趣,问道:“公子可是虞山剑仙门下?”伍封知道古人爱攀关系,老实答道:“尊师虞卿。不知道长名号?”黄袍道人施来一礼,答道:“玉虚宫姜天师门下,云游方士左柳。”伍封回礼:“见过左道长。” 此时姬友收起悲伤,注意到伍封与门客的对话,走上前来。左柳提问道:“伍公子为何断言檇李之战有巫族手笔呢?”伍封斟酌片刻,回答道:“三百死囚列阵于阵前自刎,如巫族一种血祭之术。使用活人生命献祭,向巫神请求力量或传达诅咒。”左柳皱眉掐指,右手拇指在四指指肚来回翻飞,似是在验证伍封所言真伪。 左柳脸色从凝重到惨白,最后竟吐出一口黑血。停止掐算,公子友问道:“如何?”左柳虚弱答道:“入景囫囵看了个大概,确实有巫族的影子,不过还有……” 就在此刻,一把短戈从天而降,插在姬友面前一丈。喊杀声从两侧土坡远远传来。公子友的卫士拿着一块布帛,上前唱道:“公子,坡上射来一只短戈,上附此布。”公子姬友镇定说道:“传上来!”卫士抱拳尊令,将布帛双手奉上。 看完布帛,公子友脸色铁青。捏紧拳头道:“灵姑俘!就是此人杀了孤大父。来人,给我准备战车!”伍封接过布帛,上面俨然写道:“灵姑俘请与公子友一战,若战败与越王同为奴囚侍奉吴王,若胜则请替越王前往吴国。”伍封心里暗叹:“越将忠勇,此战无论胜负都对他没有好处,但就凭一腔忠君为国的热血,舍身取义。 公子友的车队有战车百驾,每架三人同乘,此刻迅速排成一列严阵以待。吴国的将士手中握紧长戈,听着阵内战鼓阵阵,心中的战意逐渐被激发。远观灵姑浮那边,稀疏的战车晃晃悠悠,驾车的士兵动作迟缓,头发花白身型佝偻。仿佛战车剧烈的颠簸,下一刻便要把年迈的士兵摔下车去。 姬友看向伍封,眼神中充满着犹豫与迷茫。周朝礼仪下的贵族,让姬友和这些贵族军士不忍向头发花白的老卒发起冲锋。伍封却知灵姑浮心中所想,大声传令道:“将士听令!响鼓进发,长戈毁其战车,勿伤白发,活捉灵姑浮!”众将士捶胸,叶片铠发出整齐的声响。
战鼓敲完前奏,在大开大合的有节奏的催促中,百架吴国战车毫无停滞,如推土机般向越国战阵进发。越国刚刚战败,国内青壮多被吴国抽调服役挖河筑堤。只剩一些年迈老卒,本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为了保家卫国毅然披挂上阵,悍勇冲锋。 一个回合,越国已经没有可以活动的战车。吴国的战车制作精良用材糜费,行驶平稳,结构坚固。驾车作战的又是得胜之师,年轻力胜。将越国的战车破坏撞翻之后,越国便再难有站起身来作战的士卒。身着鲜明将领铠甲的身旁,几十亲兵还在吃力顽抗。 伍封与公子友在卫士的保护下走到包围圈外。全内灵姑浮叫骂:“蛮狗,可知礼仪二字如何书写。叫你们公子姬友前来,我必唾之!” 伍封推开面前士兵,走进圈内。灵姑浮叫骂道:“你又是何人?”圈外的姬友气极,大声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伍相国之子,伍封!”灵姑浮不屑一笑:“换你父亲伍相国来,我当乖乖行礼。可你?哼……”伍封也不开口,作一个请的手势。 “猖狂!”灵姑浮怒骂,兵器短戈用作下战书投掷,此时只得赤手空拳袭来。没有见过伍封出售的姬友面带忧虑,回头朝黄袍道长左柳望去。此时左柳由两门客搀扶,面色略有好转。再回头时,伍封已经收气整理衣袍。 圈内的灵姑浮若遭重创,胸甲沁出血渍。眼神震惊地瞪得滚圆,围观的将士噤若寒蝉。谁也没有想到,就差把文弱书生写在脸上的国公之子,实力如此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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