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能官慧民 (第1/1页)
姜鸣听到那人过来搀扶,顺势就伸出双手搭了过去,需知这个动作在习武之人看来十分凶险,你半蹲伸手搀扶,空门大开,对方看似趴在地上,双手却可以打到你前胸所有要害,重心稳定。 若是姜鸣有心加害,这书生不过须臾之间便要殒命,就算这书生武功高明,姜鸣也可变攻为扑,就地滚出,化解对方进攻。 姜鸣想象中的互相试探并未发生,那双手搭上的一瞬间姜鸣就百分之百确定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 书生常年伏案读书,手臂倒还不如寻常农人有力,这双臂膀根本就不是能威胁到花花摇动竹竿的人应该有的。 姜鸣在被拉起的一瞬右手指尖向上翻转轻轻一点,一丝内力沿着书生手腕往上,书生手臂一麻,险些就将拉起一半的姜鸣重新扔回地上。 不过书生反应倒也机警,眼看一拉不住直接向前一步,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因为没有失去重心,姜鸣也没摔倒,但这情景就像是书生给姜鸣跪下一样。 书生面色坦然,还在关心姜鸣:“小兄弟,你没摔着吧,我一个枚拉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此时姜鸣感觉到背后一股有如实质的寒意涌起,不过仗着自己所学特殊,姜鸣也不信这背后之人就真看出了自己的深浅,犹自装疯卖傻。 “嘿,嘿嘿,没事,没事。” 定睛一看,面前那书生二十出头年纪,容貌儒雅,身长八尺,穿一身棉布青衫,神态随和,没有佩戴文人常见的扇、剑、佩之物,倒是从袖口往里看能看到内里藏了一把戒尺。 书生见姜鸣没事,接着问道:“小兄弟姓甚名谁,家住哪个位置啊?” “我?我叫姜鸣,就住在后山保坎边上。” “我观姜小兄弟特立独行,小小年纪谈吐举止也是不凡,姜小兄弟可是本地人?” 姜鸣挥了挥手:“捡来的,妈生爹不养。” 书生见姜鸣回答得洒脱,面对状如赤子的姜鸣自己显得却有些不好意思,身为孤儿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姜鸣虽不在意,这般引起他隐私之事却也不是君子所为。 书生先是自己站起,又将姜鸣扶了起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沾灰的糍粑递到姜鸣手里。 姜鸣眼前一亮,需知在大雍边境这沾灰的糍粑大有来头,糍粑的材料是糯米,这个年月粮食产粮来看只有苗族大头人头人才用得起糯米来打成糍粑。 苗人会用火烤糍粑的方式招待客人,同时他们会刻意观察,凡是用嘴吹去糍粑上草木灰的客人就得不到苗人尊重。 原因苗人崇敬火神,用以烤糍粑的草木都十分干净,吹去灰尘的行为会被视为对火神老爷不敬,不重视与苗家的友谊。 这书生能从怀里掏出一块地道的灰糍粑,足见他在苗人心中地位不低,苗人淳朴好客,能被他们奉为座上宾的都是人中翘楚。 姜鸣接过糍粑,一脸佩服地看着面前这个书生,常年汉夷混居,只要是乾州当地人多少都知道糍粑的名号,姜鸣这个行为并不出格。 见姜鸣收了糍粑,书生才想伸手摸摸姜鸣脑袋,又恐这少年不喜,生生收住了右手,才和颜悦色地继续询问着姜鸣。 书生问的细致,也很有章法,从姜鸣的侧面回答中多少都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姜鸣也从书生的一句句疑问中锁定了他的身份:县太爷。 两人对话堪称教科书,一个旁敲侧击,一个不着痕迹地透露关键信息,比如书生知道姜鸣是吃百家饭长大之后便问日常哪几家接济多些,都接济什么(乡里哪几家比较殷实,话语权比较重,家世如何)。 姜鸣则回答哪家人凶些,旁人轻易不敢在他家接济之前投喂,哪家人给的东西很不好吃但是管饱,哪家人接济一些稀罕物(点出本地乡党,真正好心良人,与苗疆有联系的人)。 两人一问一答,差不多半个时辰功夫就让书生把这个小小地壁结村五脏六腑摸了个清清楚楚,见姜唐说话条理清晰,也颇为机敏,书生心中一动,便道:“姜小兄弟可曾读书识字?” 姜鸣初一愣,随即回答:“书没读过,字还是识得的。” 书生闻言就以指代笔,在地上写出四个生僻字来,一脸希冀地问:“你若识得这四个字,我再给你个糍粑。”
姜鸣假装咽了咽口水,努力辨认了一下这几个字:饕餮觞嗜,虽是手指所写,却有一种苍劲有力,刀兵杀伐的感觉,这个时代字如其人,写出这四个字的书生必然也是一个不惜其身、腹有甲兵的大宏愿者。 当姜鸣把这四字完整读出来后书生有些惊喜,忙在袖子里掏了掏,又拿出一块糍粑递给姜鸣,姜鸣这次更不客气,当即接过狼吞虎咽地将糍粑吃了下去。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穷措大好不容易在苗寨里骗了几块饼子,还没撑到上任就分给这小子两块,当真大方。” 姜鸣吃着糍粑,背后一个宏亮清晰的男声传来,一时没发现背后有人,糍粑又是绵密难咽,本就做戏的姜鸣大口吞咽恰恰卡在喉咙,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起来后立刻就要去井边打水顺顺。 书生忙拉过姜鸣,从姜鸣背后那人腰间抢过一个葫芦,一边打开塞子递给姜鸣,一边用嫌弃的眼光看着姜鸣背后那人。 书生先是帮姜鸣抚了抚背,又温声叮嘱了一句:“莫喝生水,这葫芦里的水烧开过,没烧开过的生水里有虫,喝了不长寿,得用火烧开了再喝,日后村中也多告诫大家尽量别喝生水。”才转身有些嗔怒地对着姜鸣背后之人说道: “你个武夫,平日告诫你行事不要莽撞,你是一个字都不记得。”随即停了一下才正式对那人解释:“人无信则不立,再则珍贵的本就不是那几块糍粑,而是苗人兄弟对我的信任。” “我在苗乡,就尊重苗人兄弟的规矩,我在汉家,便要践行我的道理,糍粑是粮,我吃得,这姜小兄弟便也吃得,无碍的。” 姜鸣灌了几大口水,借着水把糍粑顺了下去,才回头看向配合一块糍粑差点谋杀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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