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启示 (第1/1页)
席卷并没来得及感受到痛楚,被那些眼珠覆盖的左半边身体已然是失去了知觉,只有右手拂过才能感觉到那恶心的起伏感。 鲜红的色彩在身上绽开,如同一笔笔水彩落下,带来的却是倒错般的恍惚。 这种病症对城外的人来说并不罕见,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做【侵蚀症】,在外面几乎没人都有,初期表现为身体疼痛,而后痛及四肢头脑,最后药石无医,变成一头怪物,能留几分人象就看侵蚀度了。 通常来说到了席卷这个境界,病症哪怕发作也有规律可循,通常都卡在天下怨念涌动的节点,但如今不年不节,无祀无戎,为何?这份莫名的怨念到底是哪里来的? “嗬……” 喉咙艰难地呛出一口气来,那些被侵蚀的地方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血rou凹陷,像是要生生让他窒息,琥珀色的眼瞳一点点泛上血色。 在这样的痛苦中,席卷的思维依然冷静,甚至还有余裕列出方案来。 第一条最简单,手边那把木剑,拔出来,任何怨念都会像烈日下的薄雪那样消散。 但这把剑他自家里带出来,从风州到苦州,哪怕在水里被啃食得白骨露出都未曾出鞘,现在同样也不是时候。 第二条就是继续妥协,身体的侵蚀率已经到了极点,但精神还有极限,只要放松一些灵魂上的防御,侵蚀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那他就不再是他了。 “我就是我,也只能是我……” 席卷心里这个念头如同石头一样扎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他颤抖着伸出右手,双指生生插进脖颈上的眼珠中,搅动,在它们再生之前,将残渣碎屑一并扯出。 “叽呀!” 每一只眼睛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像是逃命一样快速转动着,拼命挣扎躲闪。 这就是第三条路,将怨念滋生的组织切下来。 放出灵魂,像狗那样任由锁链挂上,开什么玩笑?如果想当狗,六年前他就该跪在那里汪汪汪了! 脖颈和锁骨上的威胁解除,躁动的怨念稍微压制下少许,席卷便径直伸手抓剑,并非出鞘,而是要斩什么,总归还是拿着剑合适。 静心正意,回忆起孩童时肆意舞剑的情形。 “嗤——” 数十道轻微的声响几乎在一瞬间发出,鲜血高高溅起落到桌椅墙壁上,竟也都笔直如一。 一只又一只眼睛被剜下来,席卷随手掷到一旁的桌上,最后从堂屋的柜子中取出干净的细麻布来,简单缠在身上,左手、左胸、还有脖颈都被包裹住,暗色的鲜红不断扩散。 至此,凝滞的气氛才缓缓逸散,墙上凌厉的血痕慢慢洇开,流淌下来。 席卷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抑制罢了,等到夏末的节日,怨念下一次复苏他大概率是撑不下去了,这份力量从一开始便是毒药,是沾染后永远无法结清的高利贷。 但是谁能拒绝沙漠中的一捧清水呢,哪怕明知它是剧毒。 逸散的怨念影响到他的思维,脑海中无数细碎的片段划过:尖峰中探头的绿草、深谷中白骨组建的巨树、“镶嵌”无数人体的山壁、血池之中伸出的手掌…… 席卷立即认识到,这不是单纯的精神干扰,而是“启示”。 怨念包罗万象,过去现在的一切都在被怨念影响着,所有灵性之物的意识都曾浸润在怨念中,因此在怨念浓郁的环境,生死之间,通过冥冥中未知的联系,有微小的可能见到与自己有关的片段,称之为启示。 月州每三年举行的祭祀便是循此原理,老皇帝在位十九年,五次祭祀都一无所获,而他不过十八,这已经是第二次遇到了启示,世事莫测啊。 正如所有预言一样,启示这东西只鳞片甲的,完全看不真切,说不定许多得到启示的人都把它当成了梦搁置一边。 那些片段,究竟有何意义呢? 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绝对与他现在的状况息息相关。 当初他在恍惚中一头扎进风津渡,顺着涨水期飘进风江,辗转过紫河,最后于苦江中沉浮,在那个雨季漂过三险的不渡口,从那红汤的无数鱼蛇口中带着半身rou落到苦溪村。 要多少巧合才能做到? “嗒嗒,” 楼上传来的轻微声响打断了席卷的沉思,顾不得伤口,他抬手扯过衣服盖在一旁的碎rou之上。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不想让沈忆看到这些糟糕的东西。 “大哥?” 不复之前活泼的声音颤抖着响起,而与之相对的是抽剑出鞘的摩擦声,格外平缓,没有任何滞涩,说明她的手很稳。 如果得不到期望的回应,这只手会更稳。 少年习剑,一日挥剑数百,所求不过一个“稳”字。 席卷自然没有忽略那更加细微的声响,甚至觉得有些欣慰,刚张口准备说话,又牵扯到喉咙间的伤势,咳嗽出声:“咳咳咳!” 咳声沙哑,比苦阿公还要难听几分。 “咳咳……”席卷按住喉咙,才能勉强说出话来,“小忆,我没事。” “大哥!” 沈忆这才“生动”起来,语气焦急,“咚咚咚”快速跑下楼梯。 她的侵蚀率不高,没有夜视的能力,看不见墙上的血,但满屋的血腥味可还没散,她循着味道就看见席卷身旁那衣服下掩盖的东西,部分血rou还有意识在蠕动着。 她出身不凡,除了欠缺点用不到的常识,怨念相关她都有涉猎,当即就明白了情况。 席卷看她的手还按在剑鞘上,欣慰地说:“警觉性不错,好。” 这话让沈忆彻底放下心来,凑近来嗅到席卷满身的血腥味,心里闷得慌,“大哥,疼吗?” “很疼,”席卷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麻布,声音沙哑,“不过还能忍受,回去睡觉吧小忆,今晚没事了。” 他当着沈忆的面,用衣服包裹住那堆轻微蠕动的东西,走到门外,一会儿,轻微的火光亮起,小虫一样濒死的惨叫哭嚎着,直到烧成焦炭。 沈忆没有说话,按着剑,像席卷那样静静坐着。 …… “咕噜——” 披头散发的女人淋着雨,肚子的响声很清晰,在她枯槁的眼神中,一缕烟气飘飘摇摇。 她满足地按着肚子。 虽然饿着,但是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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