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松千代 (第1/1页)
应仁之后,战国云涌,群雄四起,战乱不断,百姓民不聊生。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乱世是人间炼狱,同时也是底层英雄觅得翻身良机的楔子。 松千代,生辰年月不详,原为骏河国卢原郡临海小村落人士。自幼父母双亡,七岁时被渔户舅舅家收养,多年来饱受亲人和同村孩子们的欺凌与刁难,常忍受着饥饿没日没夜编织渔网和出海打鱼,羸弱的身体加之心中经年累月淤积着的一口恶气,使其逐渐身心扭曲。 直到少年十四岁那年下旬,捕渔季的到来。 恰逢在一次大风波中舟陨近海,未曾料到的是松千代居然大难不死,无意识中漂流至一座孤岛之上,并被一名年老的鹤须僧侣用新鲜的热马奶救下。 在二者相处的几天里,松千代裹着禅衣独坐篝火旁吐露了许多心声。 “还不如死掉喂鱼呢?这样一辈子未尝太屈辱了!”且每每说到类似委屈处便不禁潸然泪下。 老僧问:“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少年的头缓缓抬起,噤声一阵。迎着月色勾勒出他稚气却冷峻的面孔,眼神中那炙热的恨意一如面前那具熊熊烈火,宁静间字正腔圆大喝一声:报仇!划破了夜空。 闻声落地,老僧如早有预料般豁出了口气,继续漠然打坐。接着,松千代喃喃地问他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老僧终于是有了响应,缓缓屈身用孱弱的手指在沙地上划出赫然二字——“佛国”,其他再无赘言。 时间来到第四日的傍晚,愁云惨淡,一场大雨倾盆袭来,万箭齐发迫击在少年煞白的脸庞,和其身边时刻卷伏着的水面上,世界嘈杂于一片水汽弥漫升腾。没过了亡人般涣散的双眼,浇落了少年那颗曾炙热的,只有在恨意膨胀时才可鲜活跳动的心。 在松千代心灰意冷地蜷缩在这浅滩的潮水里,打算就此了却余生时,老僧终于脱口而出道“今川”,不明就里的松千代忙迭挺身,在水汽氤氲下,朝着老僧的方向催问他到底是何意思?却始终再未得到回应。 松千代唯有悻悻嘟囔了一句:“这老秃驴可太吊人胃口了”。 转眼间临近回去的第七日,老僧从精舍中拿了部书,两天的干粮,和马厩中一匹老战马的马鞭给他,并郑重样指了指海边停泊的一梭舟楫便作罢。松千代捧来怀中忽然朝老僧跪了下去,不久俯面下的沙地就湿作一团,不止为了答谢老僧恩情,更想了无牵挂经其允许,留他松千代在此地,过完余生。 老僧眉头紧嵌:“你的仇怎么办呢?看你大仇未报的样子,想必留你在此老死也不甘心,无端打扰修行。不要听别人信口开河,仇还未报便宽恕放下了,那都是争不过!!为硬生生咽下那口恶气说得冠冕堂皇的安慰话罢了。你可以去报仇,但我事先跟你说好了,仇恨一个接一个永远报不完,今天是亲人,明日是好友,择日是君上。待你有一天杀生无尽,依旧虚无懊恼,从而有幸参悟此点,便可以再来寻我了,若你寻不着我,你就是我了。” 说罢,老僧抬手推了一下扁舟,松千代只得红着眼,呆呆望着那座孤岛随波,芝麻大小样消失在海平面上。 再睁眼时,不出意外的果真又是舅父舅母那两幅尖酸刻薄的假面。少年的身子还很虚弱,因此仍无法抵挡恶意的肆无忌惮。两位声色俱厉地将一个抉择摆在松千代面前“是择日成婚呢还是被卖到今川领主家当小侍?你小子最好乖乖识相点”。 一听“今川”,松千代原本拧巴的脸瞬间清朗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松千代当然选择了后者。 稍许日,领主家的府邸果然气派啊!在这里,日常杂务虽也苛刻繁杂,然比之从前的生活已好了不知多少。并且松千代在此还交到了人生第一个朋友,记得那晚起夜晕头转向,愣是钻进了一处偏室。惊醒了一个衣着华贵公子样的小男孩,他以为是今川家少主呢仓促中赶忙叩首谢罪。 好在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这小孩确实是少主,只不过他是三河松平氏的少主,是刚从尾张那里重新截回当人质的。到此,松千代才长长松了口气,他读书不多,根本不理会尾什么张,三什么河的。在意的是,两人虽身份悬殊,但在形同那日的月光勾勒下,主仆交谈颇有默契,居然生出了一股浓厚的同情。大概是从小都未得到过父母疼爱,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相同处境吧。以至于说到动情处两人甚至会相拥而泣。在往后的时日里,二者渐成了密友,松千代总会给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竹千代,偷偷带来点外面街市上新奇的玩具。而竹千代也会每当玩得兴趣盎然之际对松千代许诺:“等我以后当家了,肯定选你做我的首席家老,让你永远陪着我,不许任何人在欺负你我,好不好?咱俩拉勾勾”。
“还有我从尾张的时候,和一个不受家里人待见的傻瓜相处得很好,等我以后再见到他时,肯定会向他提起你,到时咱们三个结拜,安然度过一辈子。” 谁能想到好歹也是一隅大名家少主竟和一位庶民承诺的呢?简直天方夜谭,但在他俩将手勾在一起时,一切貌似不对劲起来。松千代的眼神顷刻没落了,鼻头一酸,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他知道幼小的竹千代恐怕回不到自己的国家了,在这乱世中他们这种人无论出身高贵还是卑贱,但凡落得个被人压制的地步,定是朝不保夕。你可能只有在深夜里将近阖眼时,才能些许放开胆,今天确乎是已平安度过了。 再说了最近在集市上采购食材时,也听到了竹千代的国家已经被骏河囊括,早就摇摇欲坠了,哪里还有他回去的份呢?回去了也是今川家的傀儡无异。家主与否都不重要的,只求他能安然无恙回来见我便已知足了。” 奈何的是,等死的感觉太过折磨人了。然而…这都不要紧…今日毕,明日的结果还未具雏型。 一直无以忘怀到真正分别那日,松竹两千代天涯异处,恐怕是再也无法相聚了,松千代终是孜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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