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 (第1/1页)
“甘强，出去之后好好做人，别回头了。”男人向后挥挥手说到“好勒，警官，走了啊。” 铁门嘭的一声关闭了，紧了紧衣服，甘强把脑袋缩了缩，哈出一口气成了水雾，外面却已经是寒冬了。 这十年里，妻子没有来看过他一次，他只是希望她会来。 自幼在孤儿院生活的甘强是在街头长大的，和孤儿院中的孩子们相互舔舐伤口，成长到十多岁便像一头小兽一样好斗。被领养后几次都被送回了孤儿院，因为他不再愿意对于自己的爱被分出一分一毫，他变得自私，敏感，暴力，好人不是永远的好人，他们要的是一个儿子，不是一个逆子。最后孤儿院也放弃了给甘强寻找领养家庭，就这样在孤儿院度过几个年头后，十八岁的他走上了街头。 “喂，你怕不怕死。”“不怕，你能给我什么？”“哈哈哈，你要什么？”二十岁的甘强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怎么回答面前这个带着眼镜，精瘦干练的男人，他不知道要什么，但他要说出来。“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我要跟着你，谁想杀你先杀我。”“好小子，够狂。以后你就跟着我，你就叫我陈哥就好了。”男人说完这句话在几个小弟的簇拥里快步走开，甘强望了望身后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血人，脱下自己沾满血的衣服，赤着膀子就跟了上去。在灯牌下，哀嚎声逐渐息了。 最近一直在做噩梦，梦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拉着一个女孩的手质在怒吼着，咆哮着“我要你还命，我要你死，我要你万劫不复。”指甲嵌入甘强的皮肤，甘强想要挥拳，但发现自己已经坠入了深渊。“叮铃铃铃，叮铃铃铃”床上的人直挺挺的坐起，身上的衣服却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一般。甘强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刀疤和手表，没有其他东西了。拿过响起的手机，问道“谁？”“甘强，老板的意思，四海码头有两个集装箱不要了，一会你来处理了。”不等回答，嘟嘟嘟的声音变从听筒里面传来。甘强愣了会，放下了手机。 呼出一口气，转过来身，面朝墙趴在墙上，他好像在啜泣。“我也不想的，我真不想杀你的，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一定要送死啊。”“为什么？因为你该死！明明给了你一笔钱让你滚远点，你还要为你那项目质检员丈夫申冤？你就是该死，你就是该死啊！”一拳又一拳，甘强用力的锤击在公寓墙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不一会，声音停了，甘强抬起头，满眼血丝的对着墙壁，恨恨说道：“不会有机会了，永远不会有机会找我报仇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在墙里永远的陪着我吧。”穿好衣服，凌晨两点，甘强驱车去了四海码头，这一年的甘强二十五岁。 “阿强，这一次你帮我挡了这枪，以后你就是我换过命的亲兄弟，有我陈汉的一份就有你甘强的一份！”“汉哥。”甘强强撑着身体想从病床上起来，陈汉立马示意其躺下，“阿强，好好休息，这一枪，我一定要十倍讨回来！”男人说罢便走出单人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甘强闭上眼睛，一群脚步声渐行渐远。这一年，甘强三十二岁，身上能受的伤已经全受了遍。 “阿强，我能信的过的只有你，你信不信哥？”“信。”甘强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这么富有，这么一呼百应却还要继续做着龌龊的勾当，但现在他好像也明白了，陷入泥潭的人是脱不开身的。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亲人，唯一对他好的人。 “上面的人已经控制不住了，他想卸磨杀驴，但我陈汉也不是能被随意拿捏的。今晚你去那个叫穆和的条子家里，和他说他要是再不收手，他家里都得死。如果他不见你，把这个拿给他看。”陈汉从怀里掏出一只录音笔递给甘强。甘强点点头，准备离开。“慢着。”身后传来声音，甘强一顿，犹豫了一会陈汉说到“注意安全。”甘强不再停留，去往穆和家中。 车里甘强一边开着车，一旁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你是不是收了陈汉的黑钱？你为什么要收黑钱！明月华府建筑事故死的那几个人是不是你压下去的？”“冷静点，谁传的这些风言风语，你是相信你几十年的战友，还是相信谣言？”“啪”的一声，一份文件夹被甩在了桌上，“这是什么，解释清楚。”随着文件夹被拆开的声音，带来的是许久的沉默。“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干了这么久还是要像条狗一样，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升职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要过的这么困苦，这么不体面！只要我给他们开个方便之门，我就能拿到这辈子都不可能拿到的一笔钱。是，我是做了，你抓我吧，看是你先抓住我，还是我先自杀。”说罢枪上膛的声音传来，男人叹了口气，“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你走吧，我今天没见过你。”录音到此戛然而止。甘强愣了愣，这些年很少能有事还能让他如此惊讶了。
已经夜深了，屋子里灯还亮着。甘强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10点了，拨通了一个电话，嘟～嘟～嘟，没人回应。甘强耸耸肩，下车准备去敲门，刚探出脑袋，立马缩了回来，带上帽子，甘强才下了车，外面已经是寒冬了。 “咚咚咚，咚咚咚，有人在家吗？”甘强敲了几分钟门还是没人回应，但三小时前甘强亲眼见到穆和的车开进了车库。甘强望了望周围，把车开到墙边，轻松翻进了院子里。安静，夜深了的安静，但几十年的刀尖生活让他感到一丝怪异，甘强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屋门开，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在寒冬中出了一身冷汗，穆和躺在血泊中，身旁只有一把警枪。正当甘强准备进去细看时，院子外传来了车辆停火的声音，甘强立刻退出门外，合上门的那一刻一道目光似乎从角落里瞄准了自己，甘强没有细想，翻墙而去。倚在墙上，似乎是一个小男孩在叫门：“爸爸，爸爸，我和mama从奶奶家回来啦，好冷哦外面，爸爸快开门。”又过了一会，一阵惊叫传来，甘强立刻驱车离开。 “他们没有找到留下的指纹，脚印，是你当时处理了吗？”“是的，我退出门的时候都处理了。”“谁杀的穆和你看见了吗？”“没有，当时屋子里只有我和穆和的尸体。”甘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面前这个人撒谎，但是他就是这么做了。陈汉思索了一会，说到“我之后可能要走了，去国外，跟我走吗？”“好。” 二月新年那天，甘强被抓住了，在机场，但陈汉没有，因为陈汉让甘强和自己分开离去可以分散警方的视线，他成功了。甘强留在了宁城，陈汉离开了。 “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20年。”法官落锤，甘强怔怔的坐着，周围两个警察拉他起身。“我认罪。”这是甘强在进监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觉得是陈汉让其他兄弟顶了那些严重的罪行，他却因为从犯只被判了二十年。这一年他40岁，心已经变得和身体一样老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