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敏娘崔府助舞女 兵营练武遇王晖 (第1/1页)
瑛儿离开后不久，宴席的气氛就被推至了高潮。舞乐在桌椅旁的空地上徐徐的展开了，清一色穿着红色半臂配青绿色长裳的舞女在这府中的方寸之地中灵活的穿行着，她们所盘堕马髻上簪着的石榴花与脸上的脂粉相衬着，眉间唇畔带着从容的笑。敏娘只觉得那些舞女虽都是满面笑意，却可能因为唇瓣的弧度不同，带着些不同的意味。只见那名在正中旋转的娘子，裙裾随风展开似是将放未放的花朵，她眉间舒展，一双桃花眼满含笑意的望着亭边诸人，说不尽的轻松享受；可她身旁那位娘子，却是眉目间尽是紧张的神色，虽也是微微笑着，但总觉得却是有心事一般。坐在一旁配乐的诸乐工也是神色各异，有的面容平静淡然，像是身处空寂的林间，有的却是紧张专注，只一个劲的看着手间的琴弦；只是她们大都技艺纯熟，手间流出的《六幺》曲调甚是含情。 荷塘里的荷花兀自开放着，好像坐在这岸边的案几之间闲谈的人与嘈杂的歌舞都与它无甚么干系，它只是在夏日的骄阳中舒展开了它或淡粉或浅黄色的瓣朵，像是娉婷的少女兀自在对镜欣赏自己年轻的容颜。 敏娘方才随意吃了些茶点菜肴，现今倒觉得腹中有些撑胀，于是她从席间站起身来，辞了众人，便去到府中各处随意走走。 行至一处假山之后，只见一身着墨绿色裙裳约莫三十岁年纪的娘子正在训斥身旁立着的身着红色半臂配青绿色长裳的十二三岁少女。那大娘子言辞甚是严苛，且话语中带着些威胁的含义，而那小娘子只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一双手不住的抹着从双眼中不停滴下的泪水。敏娘见状不由得走近了去，对着那大娘子开口问道：“这位娘子可是犯了什么大事，使得大娘子你如此训斥？” “这里没姑娘你什么事，莫要多管了。这丽娘是我曲中舞伎，今日宴上跳错了舞步，我这才出言训斥的。” “只是丽娘她不过豆蔻年华，犯了如此错处，今后多加练习便是了。您倒也不必如此严苛，竟说要将她卖与他人为婢这样的话。” “姑娘长于富贵之家，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你有所不知，那平康坊内南曲中曲中多的是如此年纪的舞女，人家如此年纪却是琴棋书画舞乐样样精通，文人官家一掷千金方能一睹芳容。我曲中这些姑娘却是个个资质平平，有的肯勤奋练习倒好，只是有的却怎么也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大娘子讲的有些动容，故又说道：“我一介商妇，自是希望我曲中的娘子都可赢人夸赞，一曲下来便能名动京城，只是我当年也是从此番经历来的，自然也知晓习舞乐之技是怎样一种不易。她若是在此间无她的造化，将青春枉费于此却也是徒劳，不如早早送与别处，另谋生路罢了。” “只是卖与他人为婢这又如何能是她的造化？若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家倒也罢了，若是入了个野蛮粗鄙之流的府中，动辄的打骂却是不可少的。娘子怎的如此狠心？” “姑娘自幼衣食无忧，自然不知我们这等民间三流货色要如何辛苦才能苟活于这世间。那些姑娘伸手就能拥有的珠钗宝器对于我们来讲有时只是梦中的一种幻象，那些姑娘每日的吃食菜肴对于我们而言也是个极其遥远的符号，我们虽生在同一个现实的世界中，我们眼中所见，却截然是两个人间。” 敏娘脑袋有些混乱，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被撕扯的时空中，先前的那些生活片段似乎都是一种假象，大娘子的那些话像一只锋利的尖刀，一下子劈开了她天真的幻想。她想到自己这些天来的忧愁顾虑，想到自己为朝中之事担惊受怕，突然觉得先前的自己天真的可笑，朝中的那些大事就是连阿耶这样的将军重臣都无法轻易解决，自己不过京中一介平民草芥，知晓了那些风声又如何？不过是无济于事的一场徒劳。 敏娘想着这些苦笑了一下，请求道：“我与娘子也算是有缘相识一场，这小娘子您且再给她一次机会罢，若还是不行，再送她离开罢。”
“既姑娘如此说了，便再给她次机会吧。” “多谢娘子，我日后定好生努力。”说着，那小娘子给敏娘行了个礼。 敏娘朝两人点了点头，之后便径自离去了。 敏娘走在府中的小径上，只觉得脑中甚是杂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个瞬间消逝了，想着这些，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席间。只是后来席间的诸多事情敏娘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各种疑问：如今我该如何做？读书习武，做这些有用吗？若是哪日我家中真的生变，我能否护住我阿耶阿娘？我们又该如何生存呢？这一连串的问题压的敏娘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像个将要溺死的人，在水中不停的下坠着。 那日昏昏沉沉之间，也不知道最后敏娘是如何凭着直觉的牵引回到了家中。接下来的几日里，她也不知为何，却是如寻到了救命稻草般的，日日央求她阿耶带她去军营同各营士兵一同练武。最后她阿耶硬是如何也拗不过她，就带她去了。 兵营是个炼狱一般的地方，四处充斥着汗水和发号命令的嘶吼。由于敏娘是将军之女，碍于军中纪律，便是来了营中也不过在一处单独练习。只是营中气氛高昂，敏娘便也觉得自己似是有无穷的力量可以挥霍了去。早先几日，敏娘不过是在营中绕着场地跑步，之后便也练习些骑射方面的功夫。 一日敏娘正兀自在营边的草场上骑马，却听见身后传来马蹄渐进的声响。一回头，却看见那日崔府宴席上所见的名唤王晖的少年郎正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朝着她奔来，她一时心性使然，便对着身后的少年呼喊道：“郎君不妨来比试一场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郎君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