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迟_第四章 往赴京中新友约 续说茶楼书中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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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往赴京中新友约 续说茶楼书中事 (第1/1页)

    在家中的这几日,葛溪儿每日天色未明时就已起床,随阿耶和阿兄到田间去松土施肥。

    家中的大片土地皆用来种植小麦,春日时节正是小麦长势喜人之时,需用心呵护。若是一年中无天灾大祸,方才能在收获之时有足够的收成应付一家人年终的吃食和朝廷征用的赋税;而若是春日时节会天不雨,或是夏季屡逢涝灾,一年中不仅要克扣每日的吃食,说不准还要另谋营生方能养活全家。

    晨间忙完了地里的活计,午后葛溪儿便回屋帮助阿娘纺线织布,而这制成的布匹也是照例每年要交付两丈于食邑该地的官员,剩下的方才能为自家的四口人缝制成衣。阿耶和兄长常年在外耕种,衣物常受到农具的剐蹭;而行走在田间地头,也少不了沾染泥土,因此衣物常常浣洗,开线掉色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因此,阿娘每年要不眠不休好几个昼夜,纺织足够多的布匹,才能为父亲和兄长各做一件新衣;而阿娘自己和溪儿,则总是缝缝补补之前的旧衣裳,几年都难得一件新衣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直到跟敏娘约好的那日。

    那日早间溪儿跟随从京中来郭外进货的商贾去西市卖售鲜花,到日中时分就将自家种的花卉卖去了大半,剩下的部分是之前跟阿芸娘子说好便宜卖与她的,于是葛溪儿便向同行的牙郎借了推车,从西市往群贤坊去了。

    到了簪花阁,葛溪儿一边帮芸娘子卸下推车上那些鲜花,一边问:“阿芸娘子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你今日可是还有什么旁的事吗?”

    “我今日同上次在茶楼偶遇的一位小友有约,娘子若还有什么要帮忙的,便来对面茶楼寻我罢。”

    阿芸娘子笑着点了点头,调侃着说:“溪儿出息了,竟结识了京中的公子小姐。”

    “娘子可别取笑我了,左不过看那娘子并无一丝贵胄人家的傲气,又在闲谈之际显出非凡的侠义气质,明明是刚认识不久的新友,却又好似是多年未见的故人。”,葛溪儿害羞地挠了挠头。

    “去吧,今日阁内也不忙,别让人家娘子等久了。”阿芸娘子笑着,挥了挥手中绣着花鸟的团扇,便转身进屋去了。

    葛溪儿也转过身,几步就进到对面萦绕着浓郁茶香的茶楼里去了。

    今日午后茶楼里的人并无多少,说书先生的也没在台上讲书,因此屋内只有伙计热情地问询,和各桌人七七八八的杂谈声。

    葛溪儿感到有些拘怯,心想:自己的穿着打扮与堂间人相距甚远,且今日茶楼中并无说书可听,自己前来若是不点茶,只赖在人家店中,怕是不妥;这一番纠结中,竟忘记了左右顾盼去寻敏娘的身影。

    直到一位伙计走到溪儿身旁对她说:“姑娘且随我来,有位郎君正在雅间等您。”葛溪儿这才回过神来,且跟着小厮往楼上雅间里去。打开雅间的木门,只见里面坐着一挺拔俊逸身着胡服的少年,只那眉眼,分明是那日所见敏娘的面容。

    葛溪儿先是一愣,随即轻唤一声:“敏娘?”

    “嗯,meimei不用拘谨,随意坐。”敏娘说话时语风爽利,也难怪小厮将其认成了男子。

    葛溪儿缓慢地在敏娘身旁的木凳子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第一次来此。”

    “meimei别客气,尝尝店家沏的新茶。”

    葛溪儿拿起身前桌上的小盏,微微饮了一口。说来这也是溪儿第一次喝茶,只觉得口中微微带着苦涩,可是咽下之后却有清香的回甘。

    敏娘又说:“meimei那日去了,怕是没听到之后的故事,我第二日又来了茶楼,听完了整个故事,你若是还有兴趣听,我这就讲与你罢。”

    “好呀,我正好奇采儿和婉娘最后到底怎样呢。”

    “采儿和婉娘用金色的西域丝线瞒着圣上绣了吉服袖口的纹饰之后,本来是没有被察觉的,只是当时在祭祀典礼结束以后,文帝回宫的途中恰逢暴雨,他回到太极殿脱下沾染了雨水的吉服时发现袖口的龙纹褪去了金色,有些泛白,伸手一摸,手上却是粘上了金粉一般,这才叫来掌管此时的太监问讯。那太监胆小怕死,就和盘脱出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于是皇帝又叫来那个弄错图样的宫女和采儿婉娘讯问。那宫女跪在殿前拼命的磕头,采儿和婉娘也因为惶恐而微微颤抖。”

    “她们都会被处死吗?”葛溪儿有些不忍地打断了敏娘的话。

    “你先别急,我开始也以为她们都会因此死去,但最后她们却都活了下来。只是有时候活下来不意味着就能顺遂。”敏娘的眼底闪过一丝凄凉的惋惜,随后她接着说:“那位皇帝在问讯之时见婉娘生得美艳,遂赐给她封号,让她往后常居深宫。而采儿和那宫女,也不过在婉娘的苦苦哀求之下,免去惨死的命运,被发配新州为奴。”

    “几年以后,婉娘因为难产而死于宫中,采儿和那宫女最终则从新州逃到了江南,在江南,那宫女给自己易名为婉娘,两人不再婚嫁,从此在江南以织布做衣为生,了了余年。”敏娘说完,抬眼望向楼下,神色寂寥。

    “你觉得婉娘和采儿临死时回看自己的一生,会觉得后悔吗。若是不帮那个宫女,她们也许是不是能过的更好一些......”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是不会后悔的。毕竟在那时的情形下,这是最好的保全所有人的做法了,就算是最后落得个孤独终老、惨死宫中的下场,我也认了。她们大概只是运气不好。”

    “我大概是没有你那般的勇气和善心的。我敬佩她们的行为,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抵是没法做到他们那样心有大义。”葛溪儿顿了顿,又说:“我从小就知道,如果我不为自己打算,就没人替我打算了。我家中有个兄长,从小到大,家中什么好的吃食玩物都是先紧着他,直到用旧了,或是他不愿要了,才能轮上我。因此,我从小就知道,我需得自己争取才能活得更好。如果我是那时的绣娘,对我来说,我的生活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入不敷出了,我如何有勇气再去救别人。就算是于心不忍,我也毫无办法。”

    葛溪儿看出了敏娘眼底的诧异,她心想:敏娘如此无瑕的女子,定是对我这种粗鲁残忍的观念心存不解与不屑吧。

    只是她没想到敏娘却开口说:“溪儿,其实像你这样敢于直面自己的不堪,也是一种勇敢。”

    “敏娘真是不像我先前见过的任何女子。”

    “溪儿也不像我先前认识的任何一人。”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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