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因果 (第1/1页)
“师父,徒弟有一事不明。” “讲。” “既然秦巧的孽总有报应之时,百鬼婆因为什么一定要善欺来杀她呢?” “除却幼时无知,后借天意伤杀山民,善欺从未作恶,甚至屡施善行。他这辈子更多是承受了来自别人的伤害,也因此心藏恨怨,该有杀事。最要紧的,他偷了驭魂丹,加之人妖殊途,不免付出些代价,他深爱秦巧,但凡下手,必会痛在他自己身上,这是他应受的罚。秦巧不会记得是谁杀了她,但善欺是怎样亲手夺走挚爱之人的性命,每一次,都会历历在目,刻骨镂心。” 至岔路口,两边无异,俱是枯冬凋零景象,褚道士掐指算算,“走右边。” 又行过数里,子明忽止步道:“师父,有血迹!” “嗯。看看可有脚印。” 子明道:“是有,不很清楚……”细分辨,“……似是两对,大一些的脚印略显凌乱。” “是他们了。” 新羊繁荣,眼见就是年根儿,风雪催人,依旧车马如市,道上清雪净扫,不染纤尘,往来锦衣貂裘,偰襦雪帽,倒不萧索。 “师父,已进城了。” 褚道士上下摸摸,摸出三五文钱,“子明啊,为师饥饿,你看看哪里能买得吃食?” 城里的吃食光花样就有百八十个,一路饭香喷鼻,却不与他师徒相干。子明揣着那三五文的子儿,从墙角旮旯的小贩手里买来两张大饼,你一张,我一张,那饼瞧着平平无奇,开口叫一个脆。 “师父……我牙崩了。” “你多大了,还掉牙?” “不是,饼太硬。” 褚道士啃了两口,实在硌牙,“……哪里去要一碗热汤来,泡软和了再吃。” 子明四顾左右,吐出一口血唾沫来,翻身去店家门里。好说歹说,要来一碗白水,先把褚道士的饼泡过了给他吃,再泡自己的。 凉水塞牙,褚道士胃里寒噤。 两面街里都早是红灯高挑,喜气斐然,近有炊烟远有霞,半轮新月照百家,时闻京里丝竹三昼夜,不及小地风来两梅花。细说来,不免酸楚,却也幸有一小徒,尽心服侍,两相比较,总胜过对面的小叫花子。 褚道士拉住手,道:“小兄弟,你可见过一对男才女貌的落难鸳鸯?” “落难鸳鸯多了去,男才女貌的没有。” “他们从城外面来,风尘仆仆,显然非新羊本地人家。” 小叫花子张开嘴,拿指头进去剔一剔牙,道:“外地人家多了去,谁不是风尘仆仆?” 禇道士笑一笑,没再往下问询,反是没来由冒出一句:“你觉得新羊知府大人怎么样?” 小叫花子眉眼大张,剔牙的手也伸出来,“什么怎么样?” “为人怎么样?” “还行吧。” “你有去看他吗?” “呵呵,你别逗了!” “清明的时候,中元呢,也不去吗?” 小叫花子惊呆了,挣开手大叫:“你在说什么?!” 禇道士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现在的知府大人勤勉忠正,新羊才得以繁荣富足,可新羊不是只有这一任知府。若贫道猜得没错,知府往上倒三任,还是高家做主的天日。高氏子弟无能,架不住祖宗权贵,别说亲生子嗣,旁系骨rou,亲邻远戚,但凡能攀附一二,总落得几滴油腥。只是好酒不怕再积年累月,馊水片时便臭气熏天,新羊烂到底子里这才能剔骨挖rou,斩草除根,重振旗鼓。可惜你身为高家后人,本该衣食无忧,奈何祖上骄奢yin逸,甘酒嗜音,倒叫你平白受过,也是报应。”
“……你……你是怎么知道?” 禇道士并不作答,“高家倒台,你爷爷仍不知振奋图强,反而心神昏聩,留恋赌坊,把仅剩不多的一点身家败了个一干二净。你父亲倒很争气,却扛不住你爷爷留下的天债,几次三番地折腾,落下一身毛病,钱没有还尽,药也没喝完,就死在了茅屋里头。你才十二,就被债主打断了腿,无处谋生,只能沿街乞讨。你自然不会去看你家祖上,他在任时,新羊冤孽无计,高家一倒,人人大仇得报。他的坟头早已草长三尺,碑上早已唾迹斑斑。固然你是个可怜人,万不该效祖上风气,拿人钱财就扯谎骗人。” 小叫花子两眼滴泪,“我……我……” 禇道士沉吟一声,脱下斗篷来,盖在小叫花子的身上,借子明一把力气,站起身来,“走吧。” “道爷啊……哇啊啊……”小叫花子号啕大哭起来。 “师父……” 禇道士没有回头,他怕小叫花子最终没被雪冻死反而叫自己那半张脸给吓死。 “……道爷,你还知道些什么?” 禇道士微微朝右侧身,道:“你会有好报的。” 小叫花子又忍不住哭了一会儿,才颤巍巍抬起手来,指着东南方位,道:“他们往灯湖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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