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一章 (第2/2页)
清晰映出人影,那种医院所特有的压抑和悲伤扑面而来。道路的尽头是一扇门,那人指了指门,说了句“就是这儿”以后便大步离开了。莫奕闻轻敲三声门,得到示意后才进去。院长年纪很大,头发和胡子几乎花白,头发稀疏却没有露出头皮,半睁着的眼,瞳孔中不见光芒,手中握着一只钢笔正写着什么他的办公室位于大楼左侧最上方的位置,背对着整个城市,身后百叶窗的细缝中透过傍晚的霞光,洒在他的白大褂和头发上,使得整张脸相比较下更加黯淡,犹如一位老练的拷问官浑身上下像钢针一样仅仅被他注视着都会令人脊背发凉。 “啊,你就是那个华熙人吧,请坐。”他看到莫奕闻后开口道,语气平静但能感到其中祥和的意味。他放下了笔,双手抵着脑袋,仔细打量着他,说完“请坐”却并没有示意坐在哪,只是盯着他。魏谷登只能自顾自地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莫奕闻正是在这时感到头皮发麻如坐针毡,这样的情景使他觉得尴尬,有一种莫名想笑的冲动,可在这种场合下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于是他只得强忍着。眼前的男人先露出了微笑,被花白的胡子遮住的半张脸上嘴角上扬。“首先,欢迎你来到这里,你希望我们提前预支八个月的薪水,我们当然可以满足你,这是支票,请收好,这并不是小数目。”他打开办公桌右边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柜子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支票,推到莫奕闻面前。 看到这个,莫奕闻原先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由于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开,也不自觉地也微笑起来,而这种笑颇有一种得意的韵味,嘴角侧弯,完全露出了上嘴唇包裹的牙齿,鲜红色的舌头几乎露了出来,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看,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表情。现在的情形基本证明他已成功被录用,且家中的问题也能被解决,他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用身上仅有的一千块支撑八个月。院长显然能猜到了他的心思,接着说“医院为医师提供免费的食宿,如果你有什么生活困难,可以向人事部申请。不过……”院长收起了笑容,又回到先前拷问官般的神情上,“莫奕闻先生,我叫你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他在说“莫奕闻”三个字时语调十分标准,从右手边一叠文件上拿了一张转到他的面前,用干瘪的语调说:“您大概对我们的收容对象有所耳闻,不过那并不是全部,您的工作不会一开始就很困难,我们只会先安排一位患者给你。我想在这里向您传达最衷心的劝告:请不要向外界说明任何有关本院的信息,更不要相信和传播那些患者的话。否则的话,我们可能无法保护您的和您的家人的人身安全。”莫奕闻这才注意到眼前是一张保密书,上面如此写道
殉道者精神病院就职人员承诺书 上帝为本人见证:本人会保守关于殉道者精神病院的一切秘密,没有任何外界人或事物会知晓这里包括患者在内的一切信息。 签署人----------- 当一件事物被以一种滑稽的方式呈现在戏剧中时,往往被看作一种至深的讽刺。于是便无人当真,我们知道我们无需认真对待,它们存在的意义是逗乐和警醒人们,至少总能做到前者。可是,当它就被一所提供高薪的医院的院长郑重其事地摆到面前,现实中的认知遭到颠覆,这多少令人感到不安。莫奕闻能感受到,这里有着些什么,远比深山之中这个医院本身巨大得多的东西。而那绝不是他所乐意被牵扯其中的。八月底的天气依旧炎热,窗外蝉鸣不断,空气稀薄如巨大鲸鱼压在头顶挤压着空气,豆大汗水从他的额上顺脸颊滑落到纸上,他抬眼向前,眼前的男人将那只他用过的钢笔递到他的跟前,用那半睁着没有高光的眼睛盯着他,另一只手轻按在支票上,那支笔原先插在桌上一只镶有金边的方形墨水瓶中,墨色有别于莫奕闻见到过的款式,其中夹杂着暗红色的液体,在黑色溶液中呈丝线状游动。莫奕闻感到这里的一切都匪夷所思,无缘无故给刚见面的人薪酬只为让他签署一个可以因无根据性而可随意撕毁的保密书。他开始对这个地方感到抗拒,不仅如此,他对这所医院,这个城市,这整个州都感到了厌恶。这里的处处都散发着不详,如地道中爬出的全身上下附着肮脏皮毛的老鼠令人怀疑它的身上沾满细菌病毒。 可是,当他重又想到他的家庭,想到他母亲在电话中无法抑制的抽泣与父亲疲惫沙哑的嗓音。他就无法移动自己的双腿。他想到了他的家乡,那个时间停止的小镇,想到了他童年时的那个清晨时刻,草木上满是晶莹露珠,他和祖父踏遍他们的那片土地。想到他用灰黑色只剩干瘪外皮覆盖在手骨上的手指着他们的田地,他的脸已在烈日下干枯,牙齿也早已脱落。他用他那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用说着自己用这片天地养活了自己的家人,听到他说:“一个人活着,不是在拯救他人,而是在拯救自己。”而眼泪却流动不止。他无法想下去了,每到这个时刻,他回忆中的老者便会瞬间衰弱,皮肤一块块脱落,随之是血rou剥离,只剩白骨艰难支撑,而他会在回忆中坠入一片阴影之中。他在恍惚的幻梦中接过了笔,在这不知后果的保密书上签下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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