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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酒国英雄  (第2/2页)
黄昏,落日的余晖斜照在半坡古宅那夹杂着稻草碎的土墙壁上,暖黄暖黄的。一只瘦黑的粪池喜“喳”一声,从坡下路边的粪池兜里飞出来,落在了门前两株正在开着雪白花朵的梧桐树上。    他的小脚母亲吴浙江已煮好了饭菜,一身黑色的盘扣斜襟旧汉衫,后脑勺梳着个小圆发髻,用黑色网状发兜兜着,有点瘪,再横插一根筷子粗细泛白的祥云头银发簪。她终日戴着一条绣着蓝梅花的黑抹额,右太阳xue贴着一小方块黑膏药,双手扶着木荷棍,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以一种固定格式的微小幅度和常规可接受性的频率,机械性地反复颤动摇晃着花白的脑袋,同路过她家门口的人打招呼。    “煮饭无?”    “吃饭无?”    路人若是客气跟她搭话说多了,她便嗯嗯颤动着脑袋,枯瘦的双手紧紧攥着棍子,探出半个瘦小的身躯,特意抬高右耳,使劲地边听边努动着干瘪了的嘴,指着自己的耳朵大声地解释:“耳聋啦!听不清啦!”    当家家户户收起起袅袅炊烟,呼鸡唤鹅归圈后,大人小孩们三三两两端着满满的饭碗,陆陆续续聚拢到生产队旧食堂的矮墙上,或蹲或坐,边聊边吃。直吃到四周草虫声阵阵,聊到青蓝的夜空忽然掉落几滴雨来。人们方才端着早已干巴的空碗,起身环视下有无自家的孩子,纷纷散去。    鸡公芬也是其中一个。不过他到的时候,通常是来踅摸饭后的两三个老酒友。    今晚饭后,他特意装了两口袋过年时拜拜用的盐焗花生,一瓶子计划着喝的地瓜烧,两个通常被他母亲私藏着用来祭祀的小瓷盅。他悄悄绕到青石矮墙后,用食指戳了两下素日不沾酒的阿丰,小声说:“等下有事找你。”    于是,这场家家户户以自助餐形式的聚会散场后,两个同样瘦高的男人,背靠背坐在生产队食堂屋檐下的大石磨上,一边嚼着坚硬喷香的花生米,一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嘬着地瓜烧。    “阿弟啊,只有咱辈老父们才如此吊打孩子。”鸡公芬语重心长地说,仿佛类似白天的场景曾经是多么遥远的事情。    “你不知啊……”阿丰一口吸干盅底的残酒。    “我何尝不知你的用心。于公于私,你这众人面前一吊打,倒是都有交代了。可要有节制不是,顾了自己和他人的脸面,阿梅大头母子就不要脸面了吗?”    “来!干!”    “干!”    他们喝了个月落乌啼霜满天,方才趔趔趄趄趁着月色回家。    阿梅哭了半个下午,眼睛红肿得跟烂熟的桃子一般,越想越觉得委屈气愤。本想找阿丰吵一架,偏偏晚上他端走饭碗,又不知躲哪里去了。于是,她忍气胡乱吃了晚饭,熄灯安顿好了三个子女入睡,握着一根杌叉,坐在大厅的小板凳上,聚精会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屋外虫语唧唧,屋内抽泣吸吸。在厅门“咿唔”被推响的一刹那,阿梅立刻蹦起来,扑了上去,举起杌叉就是一顿狂敲。    阿丰没作任何反抗,也不作声,噗噗噗挨了几下敲,便四仰八叉瘫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好啊,有本事啦!这个半路死的,打完儿子老婆,居然跑去喝酒乐观去了!我的天哪……”阿梅也“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呼天抢地。白天在村里人面前一肚子的耻辱委屈,在黑暗中倾泄满地。    住在隔壁院里的哥嫂大概是听见了动静,披衣起床,趁着月光过来探看,也絮絮叨叨着帮忙把醉成一摊泥的阿丰架到眠床上。    大哥大嫂都劝阿梅:“过了今晚就算了,还有三个孩子呢!”    鸡公芬在家门口撞上了坐在清冷月光里一动不动的老母亲,把自己吓了个不清。赶紧把老母亲扶进堂屋,搬出来老杉木洗脚盆,从水缸里舀了两葫芦瓢水,再倒了暖壶里的滚水掺温,伺候吴浙江洗脚。    “我要我的孙子洗。”老母亲早已变形得丑陋不堪的“三寸金莲”,挣脱了儿子刚要企图按下去的双手。    “好好好。”    “客婆讨一个吧!”    “好好好。”    “你都是奉承我。”    “无啦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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