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1/2页)

    此前不久，初次在府中见到夏凌峰时，李恒并未立即认出他，只是觉得这个青年隐约有些面熟。

    毕竟，他与夏凌峰只是在去年宫中举办的新岁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那场新岁宴，还是七皇子殿下有生以来第一次露面，这名青年不同于往日常穿着一身冷厉的盔甲制服，而是身着常服守卫在七皇子身边，这才让李恒对他的面貌有了少许印象。

    之后消息传出，李恒与王氏怀疑起这名青年的身份，在他离开和薇院不久后，路上李恒便猛然间想起了夏凌峰的身份。

    清儿这次，还真是捡回来了个棘手的人物啊。

    心中闪过这番念头，李恒面上不显，双眼微眯，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夏凌峰。

    他为何跟着清儿来了府上？

    他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如何才能让自己一家人不用牵扯进这背后的漩涡之中？

    心中想法一一浮过，看着眼前表情冰冷却依旧一言不发的青年，些许杀意缓缓涌上李恒的心头。

    只是瞬间，夏凌峰立刻就察觉到了李恒这份细微的杀心。短短数秒内，在情况变得更糟之前，他终于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却隐隐带了几分苦涩：

    “如果我说...此事与我和我手下的亲卫无关，现在整个京城之中，还会有人相信吗？”

    李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如今显而易见。

    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李恒，夏凌峰显然明白当下只凭这一句话已经无法再改变什么了。“身为七皇子殿下的亲卫统领，我的卫队中实行的是标准的三班制，即一队执行守卫任务，一队待命，一队休息，如此三队依次轮替。”听此，李恒不置可否，这确实是标准的守卫执行方式之一了，他在军队时也时常沿用这套方案，并无太大问题。

    接着，夏凌峰开始慢慢讲述起今日这场让人不可置信的变故。

    “昨夜子时到今早辰时，是我负责值守的时间段，此间同往常一般并无任何异常。我原定于辰时后去休憩，然而午时刚至，待命的一队忽然传来消息，言及七皇子殿下将要临时出未央宫一趟前往陈府，需要我等尽数赶至偏殿待命。”

    讲到这里，夏凌峰眼中掠过暗讽：“然而问题便出现在这里。待命一队代传消息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今日值守巳时的队长乃是吴坪，他性子一概认真负责，我心知他不会命人代传消息，除非...”

    他的声线骤然冰寒，手中拳头紧握。

    “是他那处已经出了事！”

    说完这句话，夏凌峰似乎是回想起了不好的一幕，眼眸痛苦地闭上：“当我察觉异常，直接赶去七皇子所在的未央宫寝殿时，里面已是遍地尸体，无一活口。”

    那时，夏凌峰还未曾踏入寝殿，仅仅只是行至门口，便从缝隙中看见了里面的血腥场景。他甚至没能去确认七皇子是否还存活，一股森森寒意便涌上了心头——进去就会死。

    他的直觉明明白白地向他传递了这个信息。

    最终，夏凌峰没有发出丝毫动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处寝殿。他有心想要立即禀告皇上，但那份挥之不去的寒意让他意识到，能在宫中血洗了七皇zigong殿的凶手，必不是他可以对上的人。夏凌峰当机立断下了命令，让所有还未赶往偏殿的下属即刻离开皇宫，在宫外还没来得及赶回的人远离皇宫藏好踪迹甚至是离开京城。如果不出他所料，幕后之人将他们聚集到偏殿必定是想一网打尽、全数灭口，而他察觉此事后，定会让那人选择陷害他们这些亲卫，若被抓住，同样会是一个死字！

    听完这些，李恒的脸上逐渐凝重万分，他不自觉地捻起胡须，暗暗思考起夏凌峰透露出的消息。如若夏凌峰刚刚说的都是真话，谋害七皇子的人势力必定极大，这次事件十有八九便是查不出真相了，最后被推出来的大概率都会是些替罪羊。可这要如何证明？

    想到这里，李恒忽然开口问起道另一个问题。

    “你为何会想要来此处？”

    “......我在逃离时遇到令府千金，认出了曾跟在将军身边的那名守卫。”缓缓靠回冰凉的墙面，青年俊逸的面容逐渐平静，剑眉下狭长的双眸重新睁开看向李恒。

    “如今我已是无处可去，哪怕勉强逃出这里，逃出京城，我也有预感必定是走不远的，迟早被幕后之人抓回灭口。更何况，就此离开也并非我意。”

    “将军大抵与此事无甚干系，否则今日也不会让家眷出行，且放眼朝堂，皆知忠武大将军手握兵权，却一心保家卫国，深得重任。走投无路下，我只能放手一搏来求将军，无以回报，但凭差遣！”

    一番话下来，李恒已然清楚眼前青年想要传递的想法：他想投靠自己，借力查清这件事情的真相。

    然而，屋内的气氛却渐渐凝滞起来。

    平心而论，哪怕亲耳听到了夏凌峰诉说的诸多情况，李恒也并无想要牵扯其中的想法。

    诚然如夏凌峰所言，自己从小谨遵父母教诲，在父亲与西域外邦作战沙场捐躯、母亲随之而去后，他年仅十四便继承双亲遗志上了前线，半生戎战沙场，以卫国卫民为己任，直至如今，自己的大儿子也同样走上了这条路。

    可是，随着封将为臣数载，步入京城，经历了诸多朝堂后宫诡谲之事，李恒已然深深明白，在阴谋权术前，这些都不值一提——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则满盘皆输。

    哪怕是为了全家妻子儿女，为了...自己能多守这天下一些时日，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更何况眼前的夏凌峰，他也并非全盘信任。如若夏凌峰同样是一枚棋子，来此只为把自己这位忠武将军拖下水，轻信他便无异于自寻死路。

    看着李恒眼中情绪复杂翻滚，却最终缓缓趋于平静，一整日经历了天翻地覆的青年，棱角分明的冷俊脸庞上首次涌现了一抹绝望。

    李恒转过身子不再看他，面向那扇窗户，沉声说道：“你走吧，离开这里，我不会拦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人再开口说话。就在屋中压抑的气氛即将让人窒息时，夏凌峰终于微微动了动身子，接受了这个现实，准备起身离开。

    然而，此时屋外忽然再次传来了些许动静，一道白衣身影踏进了屋内。

    “父亲！”伴着温润的声音响起，李逸辰急步来到了李恒身边，眼中随即不动声色地扫过了屋中的情况，但他没有多言，只是向父亲示意自己有要事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