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灭 (第1/1页)

    苍茫大地，山河崩阻，尽皆疮痍。

    一只老龟抬头看向天穹，眸中倒映出闪电飞光，经久不绝。无尽远处，有凤凰冲击天壁，神龙吞吐紫雷。

    “要结束了。”老龟心想，无奈垂下头。昔日仙庭圣地，如今却成囚笼。即使是神兽异禽，也不过垂死挣扎。

    “元君，这是天谴吗？”

    声音从老龟背后传来，带着一股绝望。老龟沉默，没有回应。元君是其尊称，因随仙庭主征战万余载，功成获封大德天安灵首清道元君。上守天门，下掌百灵。

    “并非天谴。”良久，老龟才回话。转身看向身后，那是一颗干枯老树。曾几何时，这颗老树也是枝繁叶茂，参天以形。现如今只剩一根主干，高不盈百尺。

    老龟心中哀叹，更觉无奈。

    “那是遭了其他仙庭暗算？”

    “也非如此。”老龟摇头，虽不知天地为何更改，仙庭主亦无故消失。但他有感，此间事与其他仙庭无关，或许其他仙庭此刻正经历相似。

    老树活的岁月虽没有老龟久，但也经历了无数个日月起落。刚才所问，不过是不甘心，确认一些事。

    天空大地都是血，残尸乱石，混搅成堆。仙道之力，早已消散一空。天地暗沉，唯有雷光闪烁。日月星辰皆不见，亦无法感知。

    老树对于这种状况，心中亦有所猜测。

    “或许已非在仙界。”这一刻，老龟与老树同时想到此。

    传闻三十万年前，第一仙朝在最鼎盛时，一夕不见，留下无边虚空漏洞。规则紊乱，引发出恐怖仙力浪潮，席卷肆掠近千年，方才慢慢平复。

    有人猜测，第一仙朝主打破了仙界枷锁，举朝飞升。但经分析，不太可能。后续普遍猜测为天谴，而经各方验证，并无天谴痕迹。时至今日，仍旧是谜。

    “第一仙朝或许也经历了现在这种情况。”老龟和老树如是想，虽然有可能知道了一桩隐秘，但内心皆生不出半分激动。

    老树深知，自变故至今，不过九日。天地间，仙道之力消散一空。不仅仅是外在，也包括本身原有。莫名规则影响下，一日叶落，二日枝枯。这规则之力一日胜过一日，能坚持至今，全靠有元君帮助。

    老树看了眼天边，那群龙凤，眼中带有一抹讥讽。龙吟凤鸣声，已然微不可闻。变故前，龙凤何止万千。变故后，两族相加现已不过十。存活至今，并非因为他们有多强，而是靠大量掠夺其他种族生机，苟延残喘。又怕被老龟清算，或者害怕反被掠夺生机，不敢靠近这里。

    终究不过是一群带有龙凤之名的伪徒！

    “元君，我应该坚持不住了。”过了半日，老树声音响起。明白无法更改现状，老树反倒有几分平静与洒脱。拒绝了老龟欲传送过来的生机之力后，老树再度开口：“元君，不要再白白浪费自身生机了。或许您还能坚持下去，看一看真相为何。真是不甘啊，明明还能再活几十万年，如今灯枯油尽，转瞬就要成灰……”

    他本灵山种，建木一脉根。万年才长一树轮，细数下来，不过才十六轮，正年轻。可已经生机枯萎，似已历经过千万年，只剩一朽木，被日晒雨淋不成样。

    “元君，犹记葬渊，身陷囹圄。穆庭主带领千万仙兵强势出击……”

    老树絮絮叨叨，回忆往昔。有热血，有遗憾。说到最后，不知所言，声音渐渐无闻。

    “元君，保重……”

    老龟欲言又止，最终沉默回头，不忍见好友消散成灰。灵龟预警兆吉凶，这是普通龟族便有天赋，遑论他这龟族源头之一。然而，对于此次变故，他竟事到临头才有所感。

    在那变故一瞬间，仿佛有大恐怖充斥整个灵魂。身无所动，灵无所依。他以为会就此死去，却渐渐清醒过来。可入目已是山河动荡，大地开裂，仙禽灵兽苦苦挣扎。

    天穹结壁，似无形枷锁。不明何故，不知何去。龙凤两族，刚开始还听他掌管，见劫难迟迟无法解决，自身生机消散迅速，也逐渐暴动。龙凤清楚老龟厉害，倒不敢越界，对他出手。

    “是因为你吗，穆？”

    老龟呢喃，心中有所怀疑。不同于老树经年久扎一地，老龟也曾遍走各方，见多识广，看过不少秘辛。

    曾有人推演，天地有无数重。此界道行受局限，仙境已是世之极。有记载，破仙境需内成一界，外化规则。但无法驻足停留，届时会引发天地之变，撕破不可名状之物，需尽快闯入更高规则世界。否则被天地同化，身死道消。言之凿凿，似亲身经历。

    当时以为是趣闻，现如今，只怕确有其事。

    远处，龙凤已不见身影。此刻，除却天地之声，不见半点活物动静。

    老龟闭上眼，心生疲惫。世人皆知灵龟善长寿，以为是天赋。殊不知长寿只是附带，天赋本源是寂灭。可陷入绝对沉寂之中，无生无死。这一点，老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

    寂灭并非没有代价，每次寂灭都有化道之危，且一旦开始，不可逆。无生无死的同时，也无觉无识。寂灭是有化无，从寂灭中苏醒是无生有。有化无容易，无生有太难。可能一天，可能一年。若无契机，可能永远也不会苏醒。

    若某一天，苏醒了，也可能是新的灵识，不再是“他”。这些都是他踏入仙境时，自然而然明悟道理。仿佛藏于意识深处，与生俱来。

    又过了半日，莫名规则之力越来越强，老龟渐感吃力。天地依旧，没有变化。老龟失落，不再抱有期待，开始准备绝对寂灭。

    首先闭五感，形、声、色、味、触，即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而后断六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老龟不知，当他开始陷入寂灭时，庞大身躯也逐渐缩小。每隔一段时间，褪壳缩小一倍。而褪下的壳，在莫名规则影响下，很快化为了飞灰。

    “是否我曾经也寂灭过，而后经过漫漫时间，觉醒了现在的“我”。”意识尚存前，老龟生出一个疑问。无从得知，也无法回答。

    天地逐渐平静，老龟早已陷入寂灭中。身躯缩小如鸡子，似同新生。

    ……

    “收网吧。”

    迷雾中，有人低语。

    “穆，还不放弃吗？”

    “戍仙庭、穆仙庭、广仙庭、昌仙庭均已沦灭，你、我还要继续吗？”

    “这就是神吗？”

    “神界，一样肮脏！”

    “曾经第一仙朝主，不过如此！”

    “一条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