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湖 (第1/1页)

    开春的第一个早晨，我就因急性阑尾炎被大队卫生室转送县医院。

    一路上多有颠簸，又下腹坠得生疼。我习惯性地下狠劲去掐疼的地方，这样外面更疼，里面倒不是太疼了。

    可是，我给自己下狠手都被苏白看出来了，为了防止我再接再厉，苏医生大庭广众地握着我的右手，就这么握了一路。

    直到我被推进手术室，他才缓缓放开，我俩的手心都可以沥出水来，全是汗。

    手术中，我迷迷糊糊地大梦了一场，梦见了徐露，她抱着我，说：

    「我好孤单，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那个梦好真实，仿佛我就身处其中，像一根扎根很深的大萝卜，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胸腔仿佛是被灌满了铅水，那么沉闷。直到我听见医生说，怎么麻药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没醒，苏白着急地在我耳边唤我，杏子。

    许是想起以前的事儿，太沉湎，一陷便难以自拔。

    病房的一侧是后湖，透过窗子，它亮晃晃地铺展在面前。

    躺着一动不动也疼，索性摆烂，下床去！

    后湖的晚风吹着我的病号服，将我吹成一个气球，很湿润，带着微微的凉意。

    肩头先是一片暖意，再者整个身被温暖的大衣包围，那是好闻的乌龙柚子和白桃微醺味，是苏医生的味道。

    「待了很久了，回去吧。」他从背后走到我身前，理了理我额前的乱发，为我扎了一个我最爱的丸子头。

    「苏医生，我奶奶说男生不能给女生扎头发，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我梦里哭红的眼睛到现在还没消肿，顶着湖风的湿湿凉意做了个冰敷护眼。

    可是突然眼上一片温热，我睁开，又缓缓闭上，他的吻在下移，我的心在上移。

    二十六年母胎单身的我不会回应，本能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像上一次一样的狂风骤雨，可是，这一次，他很轻很轻，仿佛是羽毛在脸庞上拂来拂去。

    弄得我痒痒。

    「你干嘛？痒得我都笑疼了。」这一次，我没有推开他，抱得紧紧的，贴得实实的。

    「太紧了，伤口会痛。」苏白轻轻往外推了我一下。

    望着他担心而又幽怨的小眼神，我也学着他的方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安慰着:

    「不疼，一点都不疼。」

    钻进苏医生的羽绒服里，大口大口地吸着他乌龙柚子和白桃微醺味的体香。

    苏白揪着我的小丸子头，给我拎回了暖烘烘的病房。

    晚上打点滴的时候，我才发现一件好可怕的事儿，沙雨拿着那种成人用的针管来给我扎针。

    当时的第一想法是跑，还没挪两步，就被苏医生抱住，乖乖等着打点滴。

    感觉要上刑场似的，我直往苏白怀里缩，沙雨扎的前那一阵子最疼，冰凉的消炎水涌进血管里，青筋都鼓起来了。

    不出意外，三分钟后我的手就肿成了泡水洋葱。

    好在有苏医生，把针头往外抽了一点，才避免了第二针。

    半夜，春雷轰隆作响，仿佛惊醒了一地的冬虫，它们翕翕碎碎，谈着掩埋了一个冬天的闲话。

    布谷鸟清脆的啼鸣唤醒了熟睡的春雨，濛濛烟雨笼罩着后湖，好似神仙的秘境。

    打完点滴，针管里还残存着因未来得及拔去而倒流的血液。

    一抹鲜红映着蓝绿色的冥空，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家乡了。仿佛春天才是老家的特写，四季之美皆予之。

    三分钟的速写，矮矮的柏树，碧波荡漾的后湖，嬉闹的患儿，温婉的行人，将这幅软景揉进苏医生温柔的笑靥，霎时有点南方韵味。

    「醒了？」我的假寐许是太滑稽了，竟被直接拆穿。

    「苏医生不用回卫生室值班的吗？」知道他在外面冰冷的钢化椅上一待就是一夜，我想赶紧催他回去。

    苏医生大白天就要贴贴，我都忍不住吐槽，「呀！你看你的小胡子都出来了，好扎啊。」

    「那我回去正好给你带一些日常用品，你乖一点，不要乱跑。」我的脑袋瓜子都快被揉化了。

    苏白好粘人，我不禁腹诽：原来你是这样的苏医生。

    「知道啦，你快去吧。」他一步三回头，好像我多不让人放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