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生日 (第2/2页)

自我厌弃，与过去决裂的人不同，女巫永远以十四岁时的自己为傲，将之视作自己人生真正的起点。知识，智慧，美德，她的人生如城堡般堆砌，建筑越高，越明白基石的重要。而最重要的一块基石，诞生自最美好的岁月。

    “没有过去的人也没有现在，没有现在也就没有将来。”

    ——女巫对着画像，整理好一句格言，又挑剔于哲理之平庸，内容之空洞，大可以拿来应付他人，却没有向自己重复的必要，于是从未说出口来——却又常常想起，无可奈何，又是一件傻事。

    日复一日，女巫忽然老去，在不知不觉中背负起苦闷的灵魂，在一个理当阴雨绵绵的日子里，安慰着哭泣的好友，若有所失地离开了人世。

    而画像却在彼时获得了生命，也拥有了灵魂，明白了女巫留下的使命，忍受着孤独的拷问，将残缺的灵魂延续了半个千年。

    幻影中出现了实体，实体中诞生了虚空，虚无不断扩张，直到孤独的气泡破碎——废墟中的她奄奄一息，却不再是拉文克劳的碎片，获得了自己的生命，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又是半个千年，她百无聊赖地等了那么久，如今死神如约而至，却又来得太匆忙了。

    不到三个月的寿命，一个资质勉强的学徒。纸上的知识还可以传承，魔法的奥秘，更深层的体会——这些真正宝贵的经验却来不及了……

    就像一个巨大的蛋糕放在面前，吃蛋糕的时间却只有一分钟……等等，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她睁开眼，前方的地毯上坐着一个男孩，正对上她的视线。

    “很好听。”克里斯的心情很好，和许多正在开心的人一样，他此时的反应有些迟钝，“这是竖琴吗？”

    “和外界的竖琴不太一样，是的，这是竖琴，”罗伊娜侧脸枕在巨大的琴弓上，轻轻划出一串音符，目光停在克里斯手边巨大的纸盒上，“这是什么？”

    “生日蛋糕。”

    “蛋糕”

    “对～”克里斯打开盒子，一个浮夸的层峦叠嶂镶满果珍八星八钻的蛋糕呈现在罗伊娜面前，“我只是想要弄块小蛋糕庆祝一下，结果厨房里的小精灵热情过头了，额……罗伊娜……实际上我已经吃饱了，这些都是你的……慢慢来！冷静点！这有南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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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你的生日吗……这次就不追究了，不要随便跑进我的卧室里啊……”吃饱喝足，她突然注意到自己正下意识地摇着腿——坐着吃甜食就容易这样。停止摇晃，心虚地看向克里斯，刚好发现对方心虚地偏过了视线……

    克里斯偏过头，深蓝色的帷幔映入眼帘，裹住他，将他推出了巨龄过期萝莉的闺房。帷幔合拢，挡住了高大的“书架”，他看着这个伪装成书架的卧室入口，有些无可奈何——千百年前的古人是怎么看待生日的呢也没句生快，一道宽达千年的代沟吗

    ……

    “生日快乐。”罗伊娜组织了一下语言，突然神色促狭，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克里斯难得地惊恐起来，甚至睁大了眼睛——我是谁，我在哪，这是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当做庆生礼物好了……”

    接着他被捧住了耳朵。罗伊娜欠了欠身，与他前额相贴——

    他有点失落地松了口气，又有些困惑。既而，仿佛有一道电流涌入脑海，伴着剧痛，男巫的脸色变得雪白。

    视线却更加明亮了，这样的眼神她在镜子里也见到过。

    “这是……”

    “这是生日礼物呀……”罗伊娜释然地笑起来，对上克里斯的视线，在他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白发。

    “罗伊娜……”

    “……暴露了吗。”笑容中多了些无奈，“我不打算让你知道的，在今天。”虚弱感传来，她干脆靠在克里斯身上，搂住对方，这让她有些安心，好像暖和了一点

    “这个传承本该很轻松的……”

    天花板失去了光彩，墙上的壁画斑驳剥落，架子上的书本渐渐变色……名为死亡的概念从遍布的缺口中涌入她的世界，图书馆中转出一道寒风。

    克里斯抱住罗伊娜，好像抱住了一个冬天。女巫身上不断涌现出寒流，钻入他的衣袖，湖水般冰凉。

    “还有多久？”

    “一个月……半个月……抱歉，也许是明天。”

    “是因为我脑袋里多了个图书馆吗？”

    “抱歉。”

    ……

    “罗伊娜!”

    “……干什么？”

    “没什么，刚刚你的心跳好像消失了，而已。”

    “吃饱喝足，还有个人让我抱着，这已经是我最期待的结尾了，别再叫醒我了……”

    “罗伊娜!!”

    “克里斯，第二次了，请帮我把圣剑丢回湖里。”

    “罗伊娜，你知道魔法石吗？”

    “哲人石……第三奇迹，但已经失传了，都在你的脑子里呢，你可以慢慢翻……”

    “能救你吗？”

    “……可以。”

    “坚持一下，我去拿过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呢，抱歉……”

    “没关系……”克里斯下意识地说，接着发现女巫的心跳又停止了。

    “——罗伊娜!”

    “听见了。我今天不会死的。不要大惊小怪，心跳而已，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明天见”

    “明天见。”

    ——————

    “克里斯。”

    壁画之外，男巫闻言转过身来。

    “我突然想起有本书还没看完，帮我拿一下。”

    “好的……在哪里？”克里斯走回画中。

    “床头柜上。”

    ……

    “《堂吉诃德》……我以为你早就看完了……”

    “我只看了第一卷啊，本来打算慢慢看的……”

    ——————

    “克里斯。”

    界墙边缘，男巫再次转过身来。

    “谢谢。”

    白色的女巫微笑道。

    ……

    “罗伊娜。”

    “”

    “我会再带些零食过来，保证是你没见过的。”

    “!”

    “坚持住!”

    刚刚那个flag一样的气氛应该破坏掉了吧……克里斯不放心地又感受了一下……嗯，好像没了……

    门打开，又合拢。